木板上平躺著個死人…像是屍檢官似的….偏偏這人頭還表情平靜,一副我不含冤的模樣….見鬼,他平白無故地想到這些做什麼?
哎算了算了,他撓著頭道,伸手把那盞公雞燈拿了。
果然不出所料,所繡蝕的人臉底下的那油燈閃了幾下就掉了。
難逃一劫呀。
老爹說得對呀,英國人的諺語:他自嘲地笑笑,猛地攤開了那條紅色的白布。望著四周散落著的鐵屑他想:果然是這樣。
老爹的絕技呀。
這麼一想他輕鬆起來了,徑直把那具屍體抖了起來。屍體猛地一震,一顆珠子吐了出來,然後像個皮囊似的縮了下去。最終癟成了一癟的皮囊,他沒猜錯,屍體,果然是假的。
他把手放在喉嚨上:南美那邊的橡膠做的,而且,出產的地方,是他的家鄉。
烏蘇爾馬里拉的橡膠樹。
起碼他父親是這樣。
所以呢。他撫摸著那具橡膠軀體沉思著。
所以這只是一具填充了血肉的囊物。燈光下他彈著皮肉說。點點血漿濺了出來??磥磉@個人剛死不久。
是從活人割下來的肉。他憑著直覺想。在養豬場的時候他幫老爹殺過肉,只有活的,纔有這種泛紅的,瑩亮的綢緞的光澤?!?至於人肉嘛,別問他爲什麼能看出來,呵呵,他是巫醫啊。
他插著兜走過去。
這是他一次好好觀察這裡。慢的骨。遲的木板。還有牆角燃著的那盞天主教的吊燈。聖子的雕像在陽光下越發亮麗。他想到了,他在一個類似的地方見過此種圖景。
父親的家鄉。
的祠堂。
是的,他見過,當年他插著兜走進去,結果裡面在祭祀一個死人。父親對著裡面三叩九六拜。父親拉著他說,這裡面祭祀著一個大巫。
所以呢。他捻著被單想。
只有大巫才這樣,纔有資格享有這樣的祭祀,纔有資格擁有一個人偶娃娃。他想著,替這個僞劣的屍首蓋上了被子。具體也和這個差不多吧。他翻了一下厚厚的被子,忽然心下有點煩躁。
他想說什麼呢?
這裡和所謂的祭祀是同一性質嗎?還是….他捂下被子,慢慢沉思起來。
被子上是覆著厚厚的塵土的。顯然很久沒動過了。牀頭擺向正中央(搭著厚被子的木板,姑且認爲他是牀吧)。燈頭燃著一盞長明燈。其中一把椅子朝左。喝了一口水的杯子朝右。沒有危險。而且還是大吉之兆。
洞穴通風,幽綠。釘著中國人自以爲保家護衛的銅釘。天神守護的意思。他暗暗記了一下地形,然後邁著大步來了,管他的,走就是了。反正,沒危險。
至少,他從巨型蜘蛛的口器裡死裡逃生,不是嗎?
這麼想著他隨手摳下一盞油燈,往左拐去。燈光忽明忽暗,在幽綠的洞穴拐了一會彎之後,沒路了。
他皺著眉頭捶了一下牆壁。
他不驚慌,真的,牆壁松茸茸的。擊打上去像擊在一塊海綿之上。中國人就愛搗這些花架子。在背後設個暗門什麼的,比如上次,他想著再加了一把力,在那個暗門拐了好久的彎,好像是一個諸侯的墓….魯殤王什麼的。當時他在地宮被一隻綠色的狒狒追得死去活來,在一道銅門之前怎麼也打不開。結果一按旁邊的石按鈕,一個門從洞底縫開了。
雖然只有一人大,只夠狗鑽進去。
他想著深深運了一口氣。
氣息狠狠地砸在石壁上。
砰的一下炸裂,他想我沒有看錯。沒有看錯的。果然別有一番洞天。他扛起旁邊小蜘蛛的屍體。然後隨意地把它甩在了某個角落。不過也真是不巧,石塊爆炸的時候,這個倒黴鬼恰好在旁邊窺望。
他想著把那條軟綿綿的屍體丟了進去。
探探路。探探路。他想,裡面有沒有同伴在接應他什麼的。地面會不會突然漲起一片硫磺色的火焰。這些都難說。而他都遇到過。他在前些日子,在這塊所謂的密宗的地盤,斬殺了一隻蜘蛛,結果蜂擁而至的蜘蛛立刻把他包圍了。
或者神明立刻顯靈了。
弄得他都不敢隨意斬殺蜘蛛。
不過起碼,他覺得自己好運氣。他橫著身子走進去,綠色的松茸茸的蜘蛛斜斜地躺在石頭上,他仔細觀察了一番,確認蜘蛛是被飛濺而起的石塊扎死的。
而不是被毒氣或者別的機關什麼的。
所以他放心大膽地踩著蜘蛛的屍體進去,走之前他專門環顧了周圍。長滿青茸的石塊。被磨得很光滑的。還有水溜水溜的柱子。以及,確認不會塌的,洞窖。
看起來我運氣真不錯。他麻利地扛著蜘蛛。手上麻溜兒地捻著一串念珠。起碼沒被爆炸的石塊炸死。也沒被這隻毛茸茸的全身泛著綠光的蜘蛛毒死。最起碼整個地形是開闊的,通著陰涼的風。這下好了,不用擔心滋生除了大蜘蛛之外所有別的毒物了。
烏蘇爾魯人個個都是天生的獵手。他哼著歌兒進去,進去的時候,洞口的門砰的一下關上了。
喲。好傢伙啊。他撫摸著嚴絲合縫的石縫想。
四周的巖塊縫隙還滲著硫磺色的火焰,旁邊那隻癟下去的蜘蛛靜靜地陪著它??磥砦覜]想錯,他想,有蜘蛛的地方,必然有危險。
他掏出了長刀。
蜘蛛在烏蘇爾魯人中代表吉祥。一旁他邊巡視著邊想。一隻黑色的蜘蛛毛茸茸的腿伸了過來。他警惕地握緊了長刀。沒有動靜。蜘蛛的腿伸了一下就像被掐滅似的斷掉了。他咻的一聲晃回了長刀。虛驚一場。他望著熱騰騰的硫磺火焰想。
不是所有的蜘蛛都會暴起傷人。
他在一塊流淌著巖漿的石塊下坐下想。蜘蛛在寓意吉祥的同時又寓意著極大的危險,不可告知之禁忌。扭轉之秘密。他磨著刀,忍了又忍纔沒把長刀切在那隻正趴在巖塊慵懶地沐浴陽光的蜘蛛頭上。把那圓滾滾的肚皮切開一條縫一定很好玩。他惡作劇地想著。
然而沒動手。他走過去踏過去。
走到那隻扁圓扁圓的蜘蛛面前他才認真地關注了一下地形。
整個洞窟是半圓狀的。就跟希臘用於主祭祀的神殿相似。洞窟溫度極高,但他受得了,幾乎每一塊黑色的巖縫,都滲出硫磺的火焰。
空氣飄忽的氣味他認得,正是硫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