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脫光衣服站起來….上面沾滿了水泥一樣的灰燼。在一片幽白之中我肆意地跑著,荷葉的水擰到我的臉上。一隻巨大的蝦從我腳邊溜過。我踏上了水泥一樣的河岸,用身子擦過最後一邊荷葉,往那個狹窄的洞口去。
洞口,邊緣。
我一翻身從那個狹窄的幽閉的空間梭了進去,在滿是淤泥的洞頂我不知道滑行了多遠。只知道一溜兒灰白的石塊,到頂了。
我披了披身上的坎肩走下去。
踩著碎石塊中我一邊走,一邊彷徨四顧。發(fā)現(xiàn)周圍全是那種閃著光的巨大昆蟲。斷肢斷腿掩埋在廢石塊中。不過看起來沒有攻擊性,只是睜大著大眼睛彷徨地盯著我。在那圈白色中看得我眼睛發(fā)毛,我在那個火黃的石坡下飛斜下去。
我在那個燃著火光的洞口走了出去。
從那個傾斜著的洞口出去之後我發(fā)現(xiàn)我正舉著火把處於一個巨大的佛像的旁邊之中,佛像周圍全是擺著大小差不多相同形狀都爲棉花球狀的石塊。佛像正單手舉著手指,手指鏤刻著蓮花狀的,我在那個青銅器看到的花紋。
下面擺著一堆堆的石塊。
整個石坡像是一條漏斗。下面一條短暫的護城河,流淌著昏白的沙水。一些堆積著的石塊滾下去。一顆顆地砸進了混白的泥水中。一道像是工廠排污一樣的水流沖刷下去,我旁邊的石塊上爬著一個蠍子。
背後的佛像翹著左手挺立著。
它背後有一個像是煤球一樣的窟窿。旁邊散落著一堆金塊。我想了想一頭拎起那個白袋子梭了下去,剛好跳進了那個護城河之中。在冰冷渾濁水泥一樣的河水中我消失了,我抓著那個布口袋從斜坡游到了對岸。我抓著滿是窟窿眼的石網(wǎng)上岸。
我一擡頭就怔住了。
岸上有一個人在盯著我。
幸好只是石像,我嚇得後退兩三米。石像下堆積著一堆石塊,像是水泥混凝土廢棄後剩下的。都堆積在鬼怪細長的腳跟下。我大著膽子上前,發(fā)現(xiàn)他的原型是一個老人,不過因爲枯瘦嶙峋骨頭根根露出被異化爲一個鬼怪的形象,他半弓著腰,長長的鬍子一直垂到腳跟前,旁邊堆著煤球等物,他的手裡拿著一個袋子,就像我手中的麪粉袋子。裡面裝的全是饅頭。
當然,是石雕的。
我摸著老頭的骨頭轉(zhuǎn)悠了幾圈,想到了一個詞:根骨清奇。這原本是武林小說的詞。但我不知怎麼用在這兒覺得這麼貼切。我轉(zhuǎn)悠了幾圈。老人的腳桿坐著耕地離地狀,然而另一隻手卻在憑空牽著一個人,像是牽著他的小孫孫。
可惜旁邊沒有人。
我又憑空轉(zhuǎn)了一圈,除了石頭雕的饅頭面面白白讓我極想咬一口,我就沒有任何慾望了。老人高高腫起的雙頰也沒有讓我有任何衝動。他乾涸的,一根根樹皮狀的手指,也沒有引起我的任何感想。
真是奇了怪了。
我跳了下去,險些又栽進了石坡下渾濁的護城河,我攀著旁邊的鐵網(wǎng)勉強爬了上去。在老人的座下我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金色的石塊。光滑。像是上了一層油漆。和我在佛像所見的一模一樣。
我狼狽地理理額邊被浸溼的頭髮。
然後爬起來準備走….在這個水天相接的虛點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人之處…但是什麼呢?我又說不出來,我拼命地跑。在一堆鵝卵石一般的石碓。在那片用鐵絲網(wǎng)圍成的蒼白空地。我拼命地跑。直到找到了鐵絲網(wǎng)的一個空隙。鑽出去了爲止。
我在銀鋯的鐵絲網(wǎng)前焦急地等待著。
旁邊栓著一個金色的三角。
直到?jīng)]人來。我才確定地活動活動筋骨。往那個斗笠形的灰色水泥牆壁的出口跑去。我像一隻老鼠。在那個倉庫前費力地撬開一絲縫。一絲金黃的微光從洞口透了出來。我像一條蟲子似的鑽了出去。
我站在一個金色的巨大的佛像旁。
前面又恢復(fù)了足夠的外觀,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原來它是硬生生地鑿在一個山壁上的。我默然地想。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個佛像內(nèi),居然有這麼大的一片空地。
佛像的肚皮彷彿可以裝得下一頭大象。
然而我顧不得管這麼多了。連滾帶爬地向前滾去。我沒留意到一絲絲的鐵鏈。還有鐵鏈上倒掛著的符紙。總之滾就是了。我又撞到了一扇半拱形的鐵門。我氣鼓鼓地盯著想:就是這個了。
我掏出鑰匙開了進去。
“你要記住,這是我朋友給你的。他當年主持修建了這所寺廟。這把鑰匙給你了,不要濫用。”
可惜我必須要濫用一次了!我閉上眼睛想。我睜著眼把那個鑰匙擰開了一轉(zhuǎn)。銅鎖開了。裡面陰森森的監(jiān)獄露了出來。
我把門吱呀一聲關(guān)了上去。
一旁的猴子在吱呀吱呀地叫…有些病人費力地攀著木板,還有一個人試圖吃掉自己的舌頭。木牀晃著欄桿。鐵牀繫著鎖鏈。一個全身都是嘔吐物的病人被牢牢地拴在上面。我亦渾然不顧。我把手和鑰匙圈伸到裡面。
吱呀一聲,門開了。
我擔(dān)心我在裡面會看到一隻猴子。
然而並沒有。門像磁鐵黏起了一樣關(guān)上了。我望著那張鐵板一樣的空空蕩蕩的牀不知所措。高深的鐵桿上掛著一個黑色的石塊像是一隻木偶。我把一塊磁石扔了進去。那個東西立刻吱呀叫了一聲。一個洋白色的娃娃癱在牀上。
我走過去把那個娃娃抱起來。
娃娃穿著嬰兒白的布料….嘴裡還流著口水,脖子下的圍巾掛著油漬….我沉吟了一下,然後說:“老嶽,醒醒?
手中的小嬰兒晃了一動。
我皺著眉頭說:“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然而門咔的一下關(guān)上了。像是磁鐵一樣。我頭髮豎起全身一凜。我不由得把手中的娃娃緊了緊。然而沒有事。娃娃的眼睫毛還緊閉著。我嘆了口氣說:“說實話吧,老嶽,這是不是你的又是一個分身?”
沒有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