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榻依然是紅色的。暗沉的,上面積滿了灰塵,看著像是蒲公英一樣的灰塵。師兄介意,不過沒關係,我不介意,我認爲這樣很好看。
牀頭掛著鈴鐺。
我躺下,慢慢想著,師兄不在了。
半夜,睡不著。於是一個人披著衣服去院子轉了轉。
師兄被燒的遺骸還在。我想燒成灰了應該不會有什麼病毒了吧。於是沾了一點來看了看。黑色的,帶著泥土的焦炭的氣息,和平常的人沒什麼區別。看來人死了還是成灰嘛。
(桑巴篇)
今天他一個人醒的很早。看著遼闊的大草原他心中憂慮更深了。這美麗柔和的線條,草原,肥嫩的青草,成羣結隊的大牛羊,還有帳篷裡躺著的他的三個老婆,會不會一覺醒來,就不屬於他了呢?
想到這裡他就無法安下心來。
算了管他的。他們族不是過一天算一天嗎。他轉頭又看看他還在熟睡中的三個老婆。她們都睡的很香。臉蛋紅紅得像一隻蘋果,算了活一天算一天。想到這裡他愜意地甩了甩鞭子,繼續放他的牛羊去了。
無論如何,溫飽最重要。
吃飽要緊。不光自己要吃飽,最關鍵的是他的三個老婆。所以他讓牛羊吃完早草後就開始發愁這事了。穿紅衣服的老婆給他端上了羊奶。另一個老婆在給他洗衣服。最後一個老婆對著盆子裡的清水梳著黑亮的頭髮,規矩是這樣的。今天該他和第三個老婆睡。
他們在草原上已經用這種生活方式延續了千年,穆爾特族人。
彼此之間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合適的,彼此之間也不需要什麼心靈交流,一個眼神就知道意思了。他互相和不同的女人睡,其他老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合適的,即使是看著他們當面交配也不至於紅了臉,這是成年男子一家之主的風俗。部落都是這麼幹的,沒什麼不合適的。
巴桑在削著一個木棍。
他把它削得很尖,尖到一下子就可以戳死一頭成年野豬。他相信有了它自己當著部落的面,射殺一頭大獵物,一定能成爲最勇猛的獵手,不過他並不打算掙這個名頭,溫飽要緊,他和他三個老婆的。
削完了。他扛上大老婆給他準備的乾糧直接上山去了。
慢慢的不知爲何居然下起了雪。這鬼天氣。他裹緊了身上的毛皮衣,穆爾特族人是沒有衣服的,不過沒關係,他們不怕冷,他們都是一個個在變化無常的天氣中成長起來的血氣方剛的漢子。
穆爾特族人渾身上下都是武器,連牙齒也是武器,必要時可以撕下敵人的喉嚨。所以他只帶了一根木棍,孤身行走。
放牛羊的事情就交給他的妻子了,他相信他們很擅長這種事情的。
他要獵到一口野豬,作爲他和他的妻子一整個冬天的口糧。
不過見鬼,這裡的天氣倒是越來越反常了。他在厚厚的積雪面前望而卻步。再強壯的男人,也懼怕自然風雪的侵蝕。
他在靜靜等待著。
等了一會風雪小些了,他就紮了扎厚厚的腰帶繼續往前走。畢竟不太冷,她穿的衣服,禦寒夠了。
寒風颳到他身上,刀子似的,他加緊了自己的攀爬,他必須快點了,他可不想在半山腰就被雪給淹沒。他必須弄到點東西,這樣他和他的妻子一整個冬天纔有肉吃,牛羊是不能輕易動的。更何況狩獵的季節快過去了。
他脖子上還帶了一顆珍珠,赤紅色的,祖先保佑。
他把木棍往地上插了插,繼續走。
他走慣了不平坦的路,所以這點苦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麼,他一步一個腳印,很快就翻過了這條雪山。
雪山很平,按照他的觀念,不過是一個小山丘罷了,不足爲慮。不過不知爲什麼,這座山峰終年積雪,哪怕是夏天也是如此,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只要爬上去就行了,至於其他,管他的,遇到祖宗神靈,磕幾個頭就是了。
翻過了雪山就是林子了,很深的林子,裡面有香菇野菜等野味,還要各種各樣的獵物,就是大自然賜予人們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食物寶庫,他認爲部落的人應該好好祭祀一下這裡,起碼應該殺頭鹿在邊界線放點鹿血意思一下,但很遺憾,部落裡的人沒有,一次都沒有,一次象徵性的舉動都沒有。
他撓撓頭不明白,他雖然是狩獵的一把好手,但部落裡的那些事情到底還是不太明白。那些個巫師嘰嘰咕咕的更沒興趣,所以自然在部落裡失去了話語權,不過他不怎麼在意,撓撓頭又繼續和他的三個老婆混去了。
他計劃食物充足後,就和他的老婆繁衍個後代。
冬天,就是關鍵的時候了,祖宗神靈,你可一定要保佑我啊。他喃喃唸了幾句,拉開了弓箭。
對於部落裡的男人,三種東西最重要:食物,性慾,繁衍。
他向前走了幾步,很好,土很淺,適合他的打獵。他放心地把弓箭收起來,準備深入了。林子很大,裡面好東西很大,但越大的地方,越意味著危險,以及恐懼。
老喇嘛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正在牀頭晃著腿磕瓜子。
他敲了一下門說:“你師兄呢。”
我說:“在外邊呢。”
我指的是外面那一堆燒成炭的焦土。
他捏著佛珠不解其意。
我走上去扒了扒油汪汪的土,若無其事地說:“呶,都在這裡面呢。”
他一聞後臉色大變,“這是人的骨灰?”
我點點頭。
他上前去扒開那堆油汪汪的焦土,露出乾淨白白燥燥的地面。他猶不信,轉了一圈說:“你師兄呢?”
我踢著泥土說:“都燒了啊,都在裡頭。”
老喇嘛愣愣的盯著骨灰五秒鐘,轉身離去。
夕陽下老喇嘛拖著花斑鹿回來了,他拎著它前後的兩條腿,鹿子脖頸上有一道小小的裂口,細碎的粉末在上邊凝固,幹成疤了。
他走到我面前,眼睛紅紅的說了聲:“林麒。”
我低下頭有些歉疚地說:“師父幹嘛去了。”
“給你找鹿啊。”他沙啞地說,過來揉揉我的頭,“你呢,還好麼?”
“別碰!”我吃疼地叫了起來。然後尷尬地躲閃過去。“我…”
“中蠱了是麼。”我感覺他手指輕輕搭了我創口一下,然後熱淋淋的熱血劈頭淋了下來,“所以我要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