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嶽留意到了我的臉色。
“怎麼,不舒服?”老嶽關切地問道。
我搖了搖頭。
“沒事,”我深深吸了口氣道。“走吧。”
吸入的氣體彷彿還是硫磺的氣味,走著走著依然撲起一陣菸灰。整個洞窟很大,像是羅馬里亞全盛時期可容納客人就餐的地方。天花板還閃爍著七彩的痕跡,餘下的殘柱依然殘留著歲月的痕跡,一切看起來像是焚燒過一樣。我說:“這是哪兒?”
老嶽茫然地搖搖頭。
“不知道…我沒見過呀?!?
角落還殘存著一把晶亮的椅子,我扶了上去,居然還能坐。整個洞窟顯得空曠而自然,無論是通風性還是通光性都十分良好,像極了廢棄建築的石廳。至少我是這麼認爲的。在滿地的碎玻璃和石砂子中走著感覺良好。
但老嶽顯然不這麼看。
“怎麼了?!蔽覔u著椅子道,“你不高興?”
“沒事?!崩蠋[環顧著周圍道?!拔抑皇怯X得有點不對勁罷了,密宗哪來的這麼大手筆修建這麼大的餐廳?”
我說:“這不是餐廳?!?
看來他也和我一樣。
“那好吧?!崩蠋[改口了,“其實我就是想說,密宗哪來的閒功夫修築這種蛋都不是的玩意兒?”
“蛋都不是?”我皺起了眉,“什麼意思?”
“就是蛋都不是?!崩蠋[撫摸著斑駁像是爆破後的牆壁道,上面還殘存著重影的油彩。他面不改色地重複了一遍道?!吧抖疾皇?,密宗這幫老混蛋在這兒自己的地盤修建不是自己家的東西算個什麼?”
“話也不能這麼說….”我陪他一起這欣賞斑駁的油彩,“大多數建築,都有留白的空間,不僅是西方,東方也這麼做。留出一塊無關緊要的空間。”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密宗….其實我在一塊冰天雪地的地方見到了俄羅斯人的建築…”我撫摸著顆粒狀凹凸不平的砂爍道,“密宗在藝術的包容性也是蠻大的。至少我在圖書館見到了許多我都不曾見過的異國風情。”
“別一副小孩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了,”我說,“我覺得,密宗在自己的地盤建一些其他國家的東西,也蠻正常嘛?!?
老嶽哼了一聲。我拍拍他的肩膀道:“之前你遇到古埃及的風貌都沒說什麼,爲什麼遇到個羅馬式的廢墟,就這麼多話?”
“長吁短嘆,跟死了爹媽似的。”
“你懂什麼!”老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正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詭異混搭,才讓我覺得不對勁的!”
接下來的事情沒什麼可贅述的,按照原路返回。無非就是跑跑酷,蹬蹬腿罷了。一路的危險早被我和老嶽清除乾淨,除了密林裡深藏的蜘蛛外。我沿著一路綠松柏一樣的鋸齒狀葉子跑去,原路,沿著原路。
我瘋狂地跑了過去,用三角支架旁盛著的清水洗了把臉,把臉上的血污,還有樹汁液給清洗乾淨。然後認真地看了看清水裡自己倒映的影子。之後把手浸到水裡,清水洗冶了我的刀口。
我在旁邊生了堆火。
火焰燎烤著我棉布做的鞋子,上面的蟲子紛紛抖落,我摘了片葉子止住小腿處冒出來的血液,手上沾著水,底下正溼淋淋。
我把老嶽給的馬甲坎脫了,然後站起來。
火焰已經差不多熄滅了。溼潤的木頭還燎烤著密密麻麻的蟲子。我往上面撒了把葉子,蓋住了這最後的灰燼。老嶽說的,別在任何地方。留下人煙。
所以我很小心地處理了。
最後撒了把香灰。我擔心著老嶽的安危,
別給任何人,留到,我彷彿回到了羅馬時期的鬥獸場,只是這裡希臘式的精細實在不同於羅馬式的粗獷,我摸了一把黏著瀝青的柱子,心想就是這裡了。
我推開緊閉著的厚厚石門。
裡面幽大的神殿還在閃著光,裙尖彷彿要飄燃燭火,我上前輕輕吹熄滅,女神丹鳳眼一般妖媚的眼睛彷彿映著燭火。
我退到神殿後厚厚的柱子裡去。
角落陰暗著彷彿沾著油膩,我努力擦滅了一根火苗,身上的黑棉襖還沒幹,我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旁邊那個女神像開始照亮了。我努力地扶著站起來。
我看到了一張人臉。
又是這樣,嚇嚇就好了。我掏出了一根火柴,擦亮,點燃,嚓的一聲那隻密密的蜘蛛立刻縮在了一個幽密的角落裡。我捂著溼淋淋的衣兜繼續慢騰騰地走著,在這條巨大白磚甬道的盡頭我看到了一扇鐵門,我低聲掏出鑰匙,擰開。
“我是邁塔勒亞的人?!?
我報出那個人給我的暗號,一邊旋轉著銀亮的鑰匙一邊留神著那個人的臉色。我確認那個黑色斗篷下慘白的人臉點了點頭之後,我沿著那條不見盡頭還滴著水的甬道走去。
當然,握著銀亮的鑰匙。
在黑色的拐角內我遇到了一尊黑色的斯諾克芬獅神像。和我在蜘蛛巢穴裡見到的那些破舊的殘損的一角還填補著蜘蛛網的一模一樣,我凝視著他那雙如銅炬般幽綠色的眼睛,最後我猶豫了一下,把鑰匙塞到了它張著的嘴巴里,它張著的嘴巴,像龍。
我沿著黑暗盡頭裡的水游進去。
黑色的水面泛著波光粼粼,我遊了一會,就聽到了滴滴答答的水聲,擡頭一看一片磚瓦坍塌下來,黏灰色的土灰裡的水滲下來,我站了起來,避開了銀色的水光,攀扶著磚牆走去。
我踩著一塊塊溼的磚瓦走著。
踩了一會不規則狀的石瓦終於到頭了,我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塊孤立的磚瓦上,周圍全是緩緩飄浮著的水,我小心翼翼地踏著已經沾溼的鞋和浮動著的黑色水面踩上了磚紅色的岸邊,我望向那瓦橘黃的燈泡,油膩膩的燈光彷彿在浮動。
黏稠的黑色水面彷彿有船飄著似的。
這點有點像威尼斯。我踩著灰白色的切塊上岸,順便拉了一下燈泡的閘線,燈泡啪嗒一聲熄滅了,我拽著綠色的閘線徹底上了船,那條木船一樣的東西,然後鬆開,燈光啪的一聲又亮了,那團明晃晃的燈光有點刺眼,我驚嚇地捂住耳朵。
我怕再聽見那一聲刺耳的囂叫的爆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