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制我體內(nèi)的蟲子麼?我張了張舌,只覺得說不出話來。乾澀的…像被一頭紫薯堵住了喉嚨,我看了看它,他不服氣地像魚眼睛似的鼓了鼓我。我無奈地安慰了他一下:“沒事的啦。”
我想了想還是有一些事情不明白,於是張了張嘴,說:“老嶽。”
我低頭一看,老嶽已經(jīng)不見了。
而這時門又推開來。那個我不認識的僧人走了進來。
他看著我笑瞇瞇地說:“好些了嗎?”
我張了張嘴,感覺喉嚨都在打轉(zhuǎn)。我努力地轉(zhuǎn)了下乾澀的眼珠:“說,好多了。”
然後我縮了縮脖子,真的,這南無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大悲咒還真好用,我的臆想癥一下子全不見了。起碼現(xiàn)在是。我再仔細看看那個胖和尚,其實人家除了胖一點還是沒什麼的,這麼一看倒是頗慈眉善目。於是心底徹底升了幾分親切感:“大師貴姓?”
他像個大肚羅漢一樣笑笑:“我們不講姓氏,你就是那個做實驗的年輕人?”
我張了張嘴,舌頭在打轉(zhuǎn),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
“呵呵,呵呵。”他笑笑,一隻胖乎乎的手不斷摸著我的頭,上級領(lǐng)導來視察的既視感,“這麼俊一個小夥子啊…呵呵。”
呵呵,呵呵,我心中直犯嘀咕,還真是上級領(lǐng)導視查幼兒的趕腳。
然而這些腹誹我都壓住了心裡不說,我忍住了心中的不適道:“那個…大人,我不知道你是誰,爲什麼到這裡來。”
“我是誰不重要,”他笑瞇瞇地把一個藥箱拎到了地上,“你只知道,我到這兒來,是爲了治你的病,就夠了。”
我向後退去….心中密密麻麻的恐懼又升了起來,他像個專業(yè)醫(yī)生一般把一把把的針都扔到了地上,還有銀白色的圖釘,我的腦裡猛然浮現(xiàn)中格雷特醫(yī)生把一個個病人釘在牆上的電影場景。於是心中的恐懼感更甚,我把被條捏在手上,赤身裸體地道:“你…該不會…”
“呵呵,你放心。”他拿著一根針靠近了,“我呀,是來幫你治病的。”
看著他的針就要扎進我的毛孔裡….一陣寒意油然升起,等到那根刺的疼痛我感受到之後,我猛地打了個激靈,“不要!”
彷彿明晃晃的月光在晃著我森白的骨頭。我擡起頭望著穿白大褂的他,鼓足勇氣編了個謊言:“我,我是被巴桑未治好的病感染的。”
他讓我背靠著牆上,給我擦拭著藥膏,我的身體瘦得像排骨,我看著,紫紅色的藥膏像是英國寄宿制學校藤蔓鞭打過的痕跡。他往我肋下的淤青抹著傷藥。我感覺灼熱之後的一陣清涼。我慶幸我用被我殺死的巴桑做了一個謊言,我是被他一手養(yǎng)大的蟲子感染,而非,熱毒。
所以不能鍼灸。我看著他用手指尖挑了一點藥膏往我背部的那個漏口擦去。而我靠著牆站著像一個東亞犯人。我說:“讓我吃點東西吧。”
他說:“別慌。”我胃裡空空的飢腹感,那種感覺空蕩蕩地吞噬著我的脾臟,我想,又不想。一盤食物端到我面前我或許會倒掉,又或許會狼吞虎嚥地吃進去。誰知道呢?我張開了手,任他給我檢查身體,我聽見他在我的脾胃處敲了敲,滿意地說:“你很健康。”
他的眼神像打量一隻實驗用的兔子…我只覺得胃裡空蕩蕩地令人作嘔,但我只是厭惡地轉(zhuǎn)過頭去:“我餓了,給我拿點吃的來吧。”
其實我只是想借吃東西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罷了。在他的臉上我又看見了巴桑的那種感覺。實驗品,精緻。只不過巴桑有那種仁慈,他沒有。他端來了盛著土豆泥的盤子。我厭惡地扭過頭去,望著那一坨黃色的泥物我再次作嘔。草草刨了幾口,就收回去了。
想了想我決定先了解清楚:“你…從哪來的?”
他掏出一塊腰牌,我一下子震驚了。
德吉薩魯,醫(yī)療院。
那裡的大夫都穿紅藏袍,白袖子,我想了想拿起來刨了幾口說:“你是哪個等級的?”
話還沒出口就捱了一掌,我看見他嚴厲的眼神就立刻知道我說錯話了,在藏醫(yī)中亂問長者的等級是大事。於是我立刻雙手合十說:“瓦吉薩拉(藏語中道歉的意思)!瓦吉薩拉!”
他胖乎乎的手掌慢慢擡了下去。他的臉色慢慢緩和了。我趁機問:“大師,哪個袍的啊?”
這次我問的比較含蓄了,在藏醫(yī)中,醫(yī)生行醫(yī)的高度是按照袍子的顏色嚴格區(qū)分的。行醫(yī)的高度包括醫(yī)德,醫(yī)術(shù),醫(yī)行等幾個方面綜合評判。並不完全等於術(shù)法的精通。
他果然中計,得意地豎起兩個指頭:“藍袍。”
哦,藍袍啊,比巴桑還高一個等級,巴桑是紅袍。我若有所思地放下土豆泥,又聽他嘆息道:“哎,巴桑是個好孩子,對長者即恭敬又謙卑…還那麼孝順,把我當親生父親一樣對待,又聰敏好學…能耐著性子背下一卷卷經(jīng)文和藥草典,這可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啊,可惜…嘖嘖。”
“可惜,這麼早就在一場實驗爆破中死去了啊。”我感覺他嚴厲的目光在掃過我。我連忙放下土豆泥賠笑道:“大師,你看這人都死了…”
“如果讓我知道是誰殺了巴桑,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哼。”
不知爲何我感覺他又嚴厲地盯了我一眼,我像只老鼠一樣羞慚地低下了頭,他繼續(xù)娓娓道來:“哎,巴桑是個好孩子啊,剛剛?cè)胨戮驼宫F(xiàn)出極高的醫(yī)藥天賦….我就收了他作我唯一的入室弟子!”
接下來他的話讓我後背根根汗毛豎起:“他的蠱蟲天賦,就是我一手教出來的!”
所以,我的蟲子?我根根纖細的手指指向腦髓。那裡在隱隱地疼。
我說:“大師….”
他向我注射了一支抗生素維生素D,滿意地道:“年輕人,好好睡一覺吧。明日,就好了。”
然後,他替我掖了掖被角。
“所以,我懷疑,那個藍袍醫(yī)師是不是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