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太醫(yī)望著陛下,祥和蒼老的臉上皺紋褶子都疊起來,卻笑得分外令人心安。他另一隻染血的手覆上陛下的手背,輕拍,說道:“陛下,臣下確信她能活。”
剛剛那麼多郎中跪了一地的時候,劉肇只是散盡了魂魄一般地坐著。
如今,倒是一點點的,回過了魂來。
他的手終於有了一點溫度。
緊緊地握住她冰冷的手。另一隻手擦去她脣角刺目的血色。
他靠近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觸碰她的鼻尖。然而,靠得這樣近,他卻依舊聽不清她的呼吸聲。
他的鼻腔猛地發(fā)酸。
“疼不疼。”
啪嗒。
幾乎是無聲的。
什麼,砸在了她的眼皮上。
“疼的話,你爲何卻是不哭一哭呢。”
曾經(jīng),你是那麼喜歡掉眼淚的。喜形於色,許多許多,都忍不住,
滿腹的衷腸,你分毫不藏。
何時開始,你會那般忍耐。何時開始,你竟讓朕一點也尋你不到。
千言萬語,難以言喻。最終,也只是化作一聲脆弱柔長地輕喚。
“歸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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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陽城外,天梧寺。
竇南箏一身暗黑長衫,男子模樣,執(zhí)扇而立於前。
膚色白皙,眉目冷冽傲氣的少年郎模樣,偶經(jīng)前來求姻緣的女眷總是忍不住回過頭多瞥她兩眼。
她卻徑直走向了寺廟側(cè)院。
近年來,西郊新繕的天音寺香火鼎盛拜者絡繹不絕,而相比之下,這二十年前還算有些名氣的舊時皇家寺廟,卻亦是人影寥落了。
看著幾分破敗的景象,竇南箏望著門庭內(nèi)一側(cè),拿著木槌正搗衣的中年尼姑,走近了,摺扇猛地一收,動作利落乾脆,“冒昧一問,修林師太可是在此?”
搗衣的動作猛地一頓,那人奇怪地擡眼來說:“修林師姐?她早已不是這寺中侍佛之人。如今也就在這擔著劈柴燒水的職。不知施主尋她作何?”
“哦,故人有些淵源。”竇南箏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我是她遠房的親屬,此番前來,乃是家親舊事煩擾。”
既然提到是家事,那尼姑便也不好多問,多看了她兩眼,便引這她往裡頭走去:“現(xiàn)下也不知在是不在,施主可得多擔待幾分,若是不再,也只好改日……”
“若不在,我在此候著便是。”竇南箏冷不丁地接過話來。
那尼姑噎了一下,奇怪地眼神再看了她兩眼,這才應承道:“失禮失禮,實在是罪過……”
卻不想,那名法號修林劈柴的老尼恰巧還是在的。
竇南箏細細聽了聽周圍的動靜,待到那引路人走遠了,這才朝著那竈臺下正加著薪柴的老尼走去。
她步履極輕,走近了,那老尼才若有所覺地回過頭來:“你……施,施主……此處非尊佛之地,施主若是要拜佛,出了苑左拐正門入……”
“修林師太,聽說,當年的清河王側(cè)妃便是是在你手下靜修?”
法號修林的老尼,面色未改,只是點點頭,淡淡地說道:“原來施主是爲了陳年舊事而來。只是此事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修林如今也並非侍奉佛祖之人,師太二字,是在擔當不起。”
竇南箏嘴角,揚起了傲然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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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何時起的呢。
夜裡的星辰璀璨,劉肇斜身倚在在窗旁,將硃色的窗推開兩尺,戧風拂面,吹動他鬢角的碎髮。
擡眸,細細地望著漫天星辰。
那時候,恍若還是這樣的星夜之下。七八歲的男孩拿著一桿十數(shù)斤重的長纓槍,在涼風中舞得熟稔利落。
遠遠地,隔著湖面的距離,看到了衆(zhòng)人簇擁的那一抹華貴金裳,身後十八盞燈籠整齊兩列,在夜色裡晃目。
“母……”
他剛說出一個字,丟下長纓槍擡步,卻看到湖對面的女子,遠遠地瞥了自己一眼,朝著他點點頭。
他的腳步不自覺停住。愣了一下,雙手疊掌,高舉過頭頂,躬身行禮,而身側(cè)的奴才們,都跪了一地。
等到一禮行完,她已經(jīng)側(cè)身走上了旁道。他的瞳孔中映著兩排燈籠,最後,成了一片黑暗。
“殿下,這長纓槍,現(xiàn)下是練還是不練……”奴才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
這樣的夜裡,他若不是想舞給她看,又何苦到這水榭之上來。
他的母后,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她有著高傲如鷹的眼神,端莊的面貌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
但他終歸是覺得,他是不同的。他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孩子,他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至親骨肉。
就如同安順皇姐同她母妃一般親暱,有時候,他也希望她能夠待自己多幾分溫存。
男孩拾起紅纓槍,微垂著頭,眼光再次望向湖面。
秋深了,他披著銀絲錦緞外衫,在亭中頌書,目光卻時不時瞥著左右。對面的太傅看著他,說道:“太子殿下,今日月中十五,娘娘只怕是要在殿中侍奉許久,不若改日……”
尚幼的他,臉頰軟糯一團。他看著太傅,又覺得不大好勉強,眼中閃過不甘後,還是對太傅行禮道:“今日是肇兒唐突了先生,還望先生不計肇兒之過。”
太傅回了一個平禮,躬身退去。
又等了一個多時辰,皇后娘娘終於從陛下的殿中出來。他霍然起身,步子卻緩了緩,走到她面前:“兒臣給母后請安。”
竇皇后瞥了他一眼,只是那一如既往的眼神,他從不曾看懂。劉肇嘴角不自覺地笑,卻又怕失了規(guī)矩,便只是抿著嘴,從袖中掏出書帛半卷:“母后,今日先生議題太虛之道論,先生言之肇兒此書可比大家,母后,您可要……”
竇皇后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話猛地頓住。
“今日,母后有些乏了。肇兒用功讀書,母后是知道的。你是將來要承襲王位的皇儲,書道武學,你原就該是拔尖的。”
他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放平,看著她一步步離開的背影,他握著布帛還來不及伸出的手僵在原處,爾後慢慢放下,手指鬆開,布帛被寒風捲起到高高的半空。
“呀,殿下!您的……”奴才看著他的臉色,趕忙去追,他卻輕輕說道,“不用了撿了。”
“殿下?”
他回過頭,笑得幾分溫良:“無妨的,不過一卷布帛罷了。”
然而布帛卻被一隻長手撈住。劉肇望著那身形頎長的少年,一瞬間眼眶有些發(fā)紅:“皇兄。”
清河王劉慶將布帛放在他手中,語笑盈盈地說道:“肇兒。這怎可說丟便丟呢,這可是肇兒第一篇被先生冠以大家之論的文書。”
男孩忍著,揚起了笑意:“如果是皇兄的話,一定是比肇兒寫得更好的。”
逆著光,劉慶嘴角勾起。
“你是太子。這世上除了父皇,沒有人是比你更好的。”握住他的手鬆開,他淡淡地笑道,“抓緊了喲。”
劉肇望著手中的布帛,點點頭。
一年後冬深之日。
他的鼻尖凍得幾分通紅,他屏退了旁人,在舊書閣內(nèi)翻著史書。卻在舊閣內(nèi)聽到了些許聲音。
“陛下。”
是父皇?
他覺得氣氛幾分詭異,一時間也沒能出去。
透過書縫,隱隱看見玄色衣袍一角。
“交付臣下之事,已經(jīng)妥當了。只是陛下……此事……”
“沒有隻是。”父皇淡漠巍峨的聲音響起,麻木到?jīng)]有絲毫起伏,“朕死後,一切都必須是慶兒的……”
他瞳孔猛地睜大。
“朕心中,唯一的太子只有一個。朕早已允諾,會把一切都給她們母子。如今靈妝不在,安俟不在,朕只剩下慶兒。誰,也不能動朕的慶兒。”
話語中的冷鋒,將他的心割出一道深口,汩汩地流出血來。
然而,此後不足兩月,陛下病重。
母后封鎖了內(nèi)宮,宮人緊緊看著劉肇,不許他亂跑出陛下的寢宮。
竇皇后緊緊地扣住他的肩膀:“肇兒,今日之事,母后都是爲了你。母后會把一切都給你,肇兒,你必須成爲皇帝!”
他看著奄奄一息的君王,不過三十幾歲,卻已經(jīng)鬢髮生白。
他眼紅著,輕輕喚了一聲:“父皇……”
“慶兒。”皇帝沙啞的喉嚨喊著,伸出手,“慶兒,別怕……”
劉肇一顆淚砸在牀榻裡,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微涼而粗糙的手掌。
“慶兒,在把一切都交給你之前,朕不能……不能去見你的母妃和姐姐,慶兒……朕,朕一定會護住你,你別怕……這天下,這天下……”
年幼的劉肇,什麼話也不曾說,只是那樣看著,眼淚從眼角滑落。
門外傳來喧鬧之聲,他聽到皇兄的聲音在門外怒吼。
“狗奴才!你憑什麼攔本王!父皇!父皇……你給本王滾開!”
“父皇!我是慶兒,父皇!”
門外大聲的呼喊,讓劉肇有些不知所措。
皇帝彷彿若有所覺,癡癡地喊道:“慶兒……朕的慶兒……”
劉肇鬆開手,起身往門外走去。手剛剛觸及到門栓,卻猛地,被竇皇后一個耳光甩在臉上。
他被打得有些蒙
“肇兒,去陪你父皇。”威嚴的聲音,默默地響起。
竇皇后打開門,外面喧鬧聲瞬間變大,走出去之後,又將門緊緊關(guān)上。
門開關(guān)之間,劉肇看到外面皇兄竭嘶底裡的模樣,眼睛赤紅如同鬼魅,臉上也數(shù)道傷痕,滲著血色。被刀槍所指,卻依舊奮不顧身。
他踉蹌著,幾乎是爬回父皇的身側(cè)。
“父皇,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是皇兄呢?”他輕輕地說道,“爲什麼,肇兒不可以呢?”
“是肇兒不夠優(yōu)秀嗎。父皇,肇兒發(fā)誓,一定會成爲很好很好的皇帝……”
皇帝默了很久。
恍恍惚惚地,喊了一聲“太子?”
是呢,陛下何時喊過他肇兒。
“父皇……”劉肇愣了一下,感覺到皇帝的一點點抽開。
“太子,你皇兄呢?”皇帝輕咳了兩聲,有些無力而沙啞說道,“將……咳,將你皇兄叫來。”
劉肇望了望緊閉的門,又看著面色青灰的皇帝,最終只是無聲。
“是皇后算計了朕,太子,你性純良,跟著竇氏,即便是當了皇帝,路也走不長。不要過分相信竇氏,更不要依戀她……你記住了。皇后可以這般算計朕,日後,也可以算計你,因爲……咳咳,因爲你根本就不是……咳咳……”猛地,他嘔出一大口血。
門被推開。
皇帝望著眼前面貌依舊如當年美豔端莊的女子,眼中個滿是憎惡:“竇氏……你,你這是要反嗎……”
“不要相信哀家,難道,要信陛下嗎?”皇后走到太子身邊,溫柔地抱住了他,“太子是哀家的孩子,但對於陛下而言,只有清河王殿下才是您的皇子,不是嗎?”
皇帝眸色陰蟄,顫顫巍巍的手擡起,卻又沒支持許久,無力地放下,只是瞪大了眼睛望著劉肇。
劉肇望著母后,又望了一眼陛下。猶豫了一下,攥住了竇氏的衣角。
皇帝猛地又嘔出一口血來,他咬著牙:“太子!”
“母后,御醫(yī)怎麼還沒到?”劉肇擡頭望著竇皇后,有幾分著急地望著皇帝,“父皇他……”
“都是命。”竇皇后伸出手,摸了摸劉肇的頭,嘆息一般地說道,“一切,都是孽債。”
皇帝又是一口血,嘔在牀榻下,染紅了龍紋赤章的履頭。
那時候劉肇還並未多想,御醫(yī)苑距寢宮不過半盞茶時間的步攆,爲何緊趕慢趕,那三位御醫(yī)竟是走了半個多時辰。
只是看著那沾血的龍紋,劉肇覺得手心一片冰涼。
這便是,他的人生。
這便是,劉肇十年光陰裡,所看到的世間之景。
父皇就是在那個夜裡去的。而那一夜後,清河皇兄開始沉迷風月,不再涉朝堂之事。劉肇始終對他都懷有複雜的情愫,便也忍不住,總是多替他擔待著些。
一月後,他冠上紫金龍冠,竇氏臨朝,兵權(quán)傾分。
那一年,他虛歲方十。
那樣多年以來,他看穿多多少人暗藏刀鋒的眼,才能萬千處事,都能存一雙風淡雲(yún)輕的眸。
如今的這一雙眼眸,卻只是默默地望著無盡的蒼穹。
星光耀眼。
爾後,他掩上窗。回過身去,走至牀榻邊。摸著她已經(jīng)是滾燙的額頭。此時她不再是毫無知覺地厥著,而是模模糊糊地微掙扎著,眉頭也緩緩蹙起。
一碗補藥又端了上來。因爲無法進食,但是這病又太耗身子,若不是不小心進補些許,只怕光是虧虛也得要了命。
然而方纔那碗藥,連端上兩趟,也就入口了小半碗。
劉肇望著那碗烏泱泱的補藥,將它放置在一旁,左手摟著她的肩背,右手繞到另一側(cè)扶著她的頭,將她扶著略坐起,將枕頭置於身後安置好,又端起藥,餵了兩勺,全沒喂進去。
他於是將藥湊到自己脣下,喝著一口後,擡著她的下顎,溫柔地觸碰到她的脣,將藥送入她口中。
又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她恍若是意識恢復了些,口齒含糊地喊著疼。
他用溫巾爲她拭汗,看她實在難受得緊,猶豫了一下,環(huán)視了屋子,確認了沒有風口,這才走至她的牀邊,將被子稍稍往下拉了四五寸,不再是蓋得嚴嚴實實。伸手將她的領(lǐng)口處衣物拉開些,她的呼吸聲恍若鬆快了些許,胸膛起伏也沒有方纔那麼劇烈。
然而,劉肇望著她略敞開的衣領(lǐng)內(nèi),凝脂一般的肌膚。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道可怖的疤痕。
他的指尖觸摸著她肩胛處的那道傷口,卻只是感覺到一片滾燙。她卻好似猛地貪戀著什麼,略揚起了脖子。劉肇微微蹙眉,微涼的手指前端覆上了她的臉頰。
她無意識地側(cè)過頭來,讓臉和他手接觸的地方更多。劉肇深記謝老御醫(yī)吩咐的,忌生冷。尋常人可用的冰敷降熱,她卻因陰寒體制而並不得用。
但是這樣一來,這熱一時半會,便是降不下去了。他擡起另一隻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感覺到那手是有些涼的,便緩緩地抽回自己的手。
繼續(xù)用溫巾給她擦拭著。
猛地,他的手腕被扣住。他整個驚駭住,凝在當下紋絲不動,但那炙熱的手只是握住了他手腕片刻,又竭力地垂下。他仔細看她,卻看到她並未醒來。
“歸荑?”他輕輕喚她。
過了許久,她毫無意識地哼了一聲。知道並不是迴應他,但劉肇心裡還是因這一聲而瞬間有了踏實感,他長出一口氣,神色終於恢復了往日裡的靜默。他又喚了一聲:“歸荑。”
她模模糊糊地哼唧了兩聲。
在那一年冬夜前,他未曾料想,遇見一個人的某瞬間,是多麼重要的事情。
他的指尖,掃過她遠山煙眉,觸摸到了她的眼皮。
這是一雙,看著雒陽城外風景的眼睛啊。
“朕一直都知道,終有一日,你會回到朕身邊。”
脣邊笑意溫潤,眉眼裡,卻透著綽約的寂然。
他恍若嘆息,門外猛地傳來異響,劉肇略一深想,起身走出門外去。
而此時。
猛地,身後的她,睜開了眼。
眼前模模糊糊,但卻好似聽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待到眼前變得清晰,一種陌生感卻撲面而來。
略一動,便是彷彿渾身都疼。五臟六腑好似被一團火焰燃燒著。
然而,微掩的門外,卻好似有人聲。
努力地凝神,想要聽清門外的聲音,卻好似聽到了略有些熟悉的聲音。扶桑細細想來,猛地面色一變,這是宋簫的聲音。
對了,廷尉府!她,是在廷尉府!
“……回陛下,已經(jīng)處置妥善……頗爲仔細……料想不論是誰,也是不會有路子追查的……”
斷斷續(xù)續(xù)地,她聽到了宋簫的聲音。
“那便好,這幾日也算是辛苦。那便結(jié)案吧,竇瑰的案子結(jié)了,案宗明日呈上。此案便算是了結(jié)了……”
她的心猛地一緊。
五叔叔!
猛地擡眸,她緊緊地盯著門外的身影,那墨蘭色的衣角,似是在哪裡見過。
“但是宋簫,朕保了竇南箏,可不是爲了給你當弓使箭。她如今究竟在查什麼,只怕只有你知道。但願你此後能拿捏著分寸,竇南箏手中兵權(quán)的分量你不是不知,拿她當探路石,只怕,宋廷尉是探不起的。”
“臣下……明白了。”
“如今只是耿家對她起了殺心,若是等到哪一步,清河王想動她,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保她。那個時候,可不會有第二個竇瑰了……”
扶桑一震。
如同猛地跌進了沸水中,她恍若能聽到血液汩汩流淌,炙熱灼燒每一寸皮肉。
那句話什麼意思。
她的五叔叔……她,費心心思,也想要他能夠活下來的,五叔叔……
不可能,絕不可能。
“親筆畫押是早先便拿下的,如今,也只要取來那一份便好了。”宋簫的聲音毫無起伏,“卻不曾想,他也是貪生怕死的,臨了了到最後一刻,卻又喊著要翻供,說他是無辜……”
“哦?”
“幸而,最後的那一場審問,依舊是密審。但是,竇瑰已起了翻供之心,但是,這個罪名一旦扣不上竇瑰,就勢必要殃及竇副將。臣下便按照了陛下之前的吩咐,上不了三思公審,便只能因地制宜了。”
因地制宜。
什麼……因地制宜。
五叔叔翻供了……他,想要活下來。她做到了,五叔叔他……終歸是想明白了。可是,可是……這一句因地制宜,又意味著什麼。
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她承受不起的猜想。
“死訊明日朝上奏請,只怕今夜,宋廷尉是無眠無休了,案卷就拿之前密審畫押的那份,至於第二次密審翻供之說,聽到了的,該處理的人,也得處理乾淨。”
撲通——
門外的劉肇,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一眼,往屋內(nèi)瞥了一眼。
臉色驟變,幾乎是狂奔而來,將跌落在牀榻下的那單薄的身影一把摟住,右手小心翼翼地繞過她的腿,將她抱起,欲安置在牀上,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她醒了,眼眶可怖地發(fā)紅,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
“歸荑……”
劉肇動作止住了,就這般抱著她,感覺到她灼人的體溫。
“不是知道嗎,竇侯爺……是冤枉的。”她方纔緊咬的脣,一鬆開又是隱隱的血印,她餘光瞥向門外,她知道宋簫也在那裡。
她奄奄一息的時候,那般求過他。她求他,倘若竇瑰有一線生機,請一定一定。
一定要救他!
一個是當朝天子。
一個是朝堂命官。
“陛下,宋大人……”
她伸出手,猛地扣住了劉肇的胳膊,指尖深掐,他面色卻未改,依舊穩(wěn)穩(wěn)地抱住她。
“他是清白的!”她的聲音猛地揚起,聲音沙啞而銳利,“你們……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嗎?!”
她的手掐著他的胳膊,幾乎脫力到顫抖。
鬢髮凌亂地耷在臉龐。
“他已經(jīng)翻供,他說出了實情,他……想要活下去啊!”她滾燙的身體,不斷地掙扎著,明明重病之身,劉肇瞬間竟是險些抱不穩(wěn)重她,“他想活,他要活,既然如此,他怎麼可以死?!怎麼可以?!!”
她赤紅的眼,緊緊地盯著劉肇:“你們……你們!”
“好毒的一副心腸!!”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奉上。章節(jié)爆字數(shù)啦。。。。趕腳一章有別人兩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