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救她?我答應你,事後給你一百銖好不好?”她想了想,覺得不對勁,於是說道:“不對不對,一千銖,一萬銖,十萬銖……我沒有錢,但是我五叔叔有錢,你要多少他都會給!”
“你打發要飯的呢?”他譏誚的聲音如同閻羅。
“你到底要什麼?!你說!”歸荑也總算是聽懂大半了——
原來,原來竟是個趁火打劫的!
“呵,小姑娘。我有仇家,只是想要尋個穩妥的安身之所,不算過分吧。普天之下除了皇宮,只怕就是竇家的府邸最安全了。”他淡淡然道。
“你想進竇家?”歸荑皺眉,說道:“這事不是我能決定,得問我伯父們。”
“是啊,那你回去問好了,我等著。”他一派悠悠然,看向了樓下,歸荑覺得那眼神不對,順著看過去,青釉捂著受傷的手腕,逃避不過,被一劍插入了肩胛,頓時鮮血涌出,刺痛了歸荑的眼。
“青姑娘!”樓上的薰尤已經渾身傷痕累累,被樓下一分心,那人的彎刀便割過她的腹部,傷處被另一人狠狠踢了兩腳,她身體騰空向後掠了數米,重重砸在牆壁上。
薰尤驀然吐出一大口血,幾乎疼得暈死過去,卻還是掙扎著站起來。
對付薰尤的那些人明顯不想與她多做糾纏,目的就是殺死青釉。此番紛紛要追下樓去,歸荑攔在衆人面前,說道:“光天化日之下這樣殺人,天子腳下,沒有王法了嗎?!”
那些人對視一眼,還看了一眼立於窗臺上的君騭,君騭聳聳肩淡然撇清道:“各位軍爺自便,小弟不會不自量力。這條命自己警醒著呢。”
歸荑目光恨恨地看了他,這些人拿著刀便朝著她劈去。
刀光劍影,彷彿就在一瞬間,而那個少年,竟然真的絲毫不打算救她。
算她看錯了!
她咬咬牙閉上眼,破口而出:“我答應你!”
聲音很急促,像是石子入水。然而一瞬間氣場變了。
“記住你說的。”她來不及睜眼,就覺得這個聲音彷彿是在她耳畔輕輕柔柔,但此刻只讓她透心的涼——
經過剛剛生死之間,她才終於真正確定,如果沒有她剛剛那一句承諾,這個少年,絕不會出手救她。
原以爲他只是性子孤僻冷漠,嘴巴毒辣了些,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是如此冷酷無情唯利是圖的人。
最前面的兩把刀瞬間脫手落下。
然而卻只有一把刀落地的聲音。
剛剛風雲忽變的剎那,他一手執二子打落了刀,又步影微動,瞬間空中截下其中一把,側身朝著樓下擲去。
血肉撕裂的聲音伴隨著慘叫聲響起。
歸荑驀然睜眼,往樓下看去,只見那人心臟被刀穿過,緩緩倒下。
而他腳迅速地勾起地上的刀於空中,手截下刀的瞬間劃破了兩個人的喉嚨,所有動作一切都行雲流水一般自在。
動作簡單,但驚人的速度,卻讓所有人都無法阻止他。
一瞬間,歸荑的視野裡多了三具屍體。
少年手法如此毒辣,招招致命,絲毫不留餘地。
剩餘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駭到了。這不過是一個極爲年輕的少年,居然可以徒手瞬間殺死三名精銳的軍士。
“你,你殺了他們?!”歸荑驚呼道。
“怎麼,不是你要我這樣做的嗎?”少年冷哼一聲,斜睨她。
“我只是讓你救那個姑娘!我什麼時候要你殺人了?!”她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指著君騭的指尖都忍不住顫抖了,“你,你就是閻羅……你,你簡直……”
“你要我救她,不就是要我殺了他們嗎?”他徐徐地說道,伸出手握住她指著自己的手,也發現了她指尖的顫抖,她卻狠狠甩開:“不要碰我!”
“事實就是如此,我不過是你的一把刀,他們是你害死的。”君騭彷彿知道她在害怕什麼,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世道就是如此,你以爲你救下了白兔,但實際上,你是餓死了鷹。”
他瞥了一眼剩下的人,笑著道:“這兔子我救下了,鷹倒是還剩五隻。”
歸荑驀然擡頭。
她看著少年桀驁凜冽的側臉,忽然覺得自己好生糊塗。
最可怕的人……
是他纔對!
“放過他們。”歸荑抓著他的袖子,說道:“我會想辦法讓你進竇府,但你若敢再這樣草菅人命,我姐姐和伯父們絕對容不下你!”
“你姐姐伯父容不容得下我,我倒是不清楚。但是他們沒能完成任務,你姐姐伯父,是絕對容不下他們的。即便我放了,他們依然沒有活路。”他輕身躍起,立在扶梯上,俯瞰著他們說道。
忽然空中傳來一聲鳥鳴。一隻纏著紅色布條的雪隼劃破天際直衝入樓內,那幾人對視一眼,知道任務要終止。腳步加快地從窗口躍出,不出幾下,紛紛消失在樓內。
“你剛剛那句話什麼意思?”歸荑皺著眉頭說道:“你說是我姐姐和伯父派他們來追殺青釉,你少在這裡信口雌黃!”
少年瞥了一眼窗外,忽然饒有興致地說道:“說到就到呢。”然後看向歸荑,比了比地上的那幾具屍體,眼眸深邃,“記得答應過我什麼嗎?那麼,你聰明的話應該知道要怎麼做。”
歸荑看看地上的屍體,咬牙。
她急急地下樓去,查看青釉的傷。然而忽的聽見一聲清晰地馬嘶,一擡眼,竟然是姐姐南箏趕了過來。
南箏彷彿沒有看到重傷的青釉,只瞧見歸荑一身的血,頓時臉色一沉便扶住了她說道:“受傷了?我且先帶你去醫館應急救治,馬上便把太醫招到府裡來。”
歸荑雙手用沾著青釉鮮血的雙手抓住了南箏的手臂,忽的眼眶紅了:“姐姐,姐姐爲何不早些來救我……”
“誰叫你一大清早偷偷溜出不帶一人,去別處也罷了,這挽金閣素來是是非之地,當真糊塗!”南箏看了看她,想要將歸荑抱起來,歸荑卻搖搖頭推開她,說,“我沒有受傷,這些都是青釉姐姐的血。姐姐,青釉受傷了,你快些帶她去醫館吧。”
南箏聽說她沒受傷,頓時心裡鬆了口氣。瞥了一眼青釉,目光復雜,淡淡地說:“哦,知道了。”
歸荑看到一旁的屍體,心裡又是一陣難受。看向樓上的君騭,咬著牙驀然說道:“姐姐,方纔是那個人救了我一命,不然我就死於非命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希望將他留在竇府給他份事做,也權當報答……”
南箏目光如鷹地瞥了一眼樓上的少年,他足尖輕點立在扶欄上,雙手抱胸斜靠著柱子,氣質凜冽而眸中暗藏鋒芒。
一躍而下,借力幾根硃紅的柱子,他輕輕落地便朝著南箏行了一禮:“小人見過副將。”
“輕功不錯。”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微微瞇起,餘光一瞥,順手抽出插在那男人胸膛的刀,朝著他揮刺過去,幾招之下他險險躲過。
她嘴角一勾:“反應也算機靈。”刀子往旁邊一擲,深深釘入了硃紅的木柱裡。雙手握拳,徒手和他較量起來。
她腳下從左往右橫掃連帶著雙拳左右夾擊,不料他雙腳騰空之際還能靈活地接住她的劈掌,她扭住他的手他卻身子順勢一翻,頓時她覺得手下的勁彷彿在扭軟布一般,沒有用到實處。
果真有幾分本事。
她化拳爲掌,步步緊逼,動作也更加快了,歸荑在一旁觀看只覺得眼花繚亂,越來越看不清兩人具體的動作,看得上面沒顧著下邊,看著左手又沒看著右手的招式。
幾番纏繞之下,最後,他制住了她的手臂,正當往後一扭的時候,卻看到了她低下頭,另一隻手要欲抓住他的腳踝,他心一沉,雙腳站立著不動。
歸荑只看到原本像是君騭要勝了,卻不料南箏突出奇招,抓住他的腳踝一陣扭轉,他不得不放開她的手空中翻身穩住身形,待到反應過來腹部已經被她狠狠一掌劈下,他瞬間倒在地上爬不起,口中暗咳了幾聲。
看著姐姐打贏了他,心底還是不免十分高興的。
“倒是個苗子。”南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過最終,還是她打贏了。君騭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行了一禮說道:“不愧是副將大人,爾等無名小卒如何敢造次,承蒙指點一二算是大幸了。”
他眼底按壓著深邃的光。
不知爲何,南箏總覺得眼前這人心思深沉得很,就連功夫也是這樣,雖說這次是她打贏了,但是她總覺得他有所保留。
細細一想,又覺得自己不免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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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荑不敢把青釉受傷的事情告訴竇瑰,但是又不敢瞞著他,正進退兩難,乾脆便夜裡不回竇家,呆在醫館裡去照顧青釉。奴婢們都阻攔不得,南箏得知此事後,不免有些怒氣,沉聲道:“果真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禍害!”
但依舊吩咐了一隊人暗中圍著醫館,務必保護好二小姐。
新來的那個叫君騭的人,既然是他救了歸荑,就乾脆把他撥到她院子裡去守夜。況且那人底細也還不清楚,不敢給他太重要的事情做。
此番因爲歸荑的誤打誤撞,反而救下了青釉那小賤蹄子一命。釜底抽薪一計,竟然就這樣失敗了。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青釉最終把竇瑰的魂兒都給勾走吧。
院子裡。今日月光皎潔。
君騭拿著素白的布擦著佩劍,目光深邃如潭。
他驀然想起了被追殺那一日,自己曾說過的一句話。
——我一定會找到新的辦法,讓你們即便是找得到我,也無法對我下手。
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他舉起劍打量著它,映著月光,劍身彷彿鍍上了一層白銀一般耀眼奪目。
我,一定會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