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沒有想到啊,雖然只有一丁點,可老天,還是願意眷顧我們樑家的。”
樑禪居高臨下地看著被捆綁地無法動彈,嘴中塞著麻布的竇歸荑,眼眸裡一點溫度也沒有。
竇歸荑望著樑禪,慌張地搖著頭。
“你是不是覺得,憑藉你一個竇姓,在這泱泱大漢天下,你就是不死之身?”樑禪蹲下,掐著她瘦弱的脖子,稍稍用力,看著她眼眸顫抖掙扎,竟然覺得些許痛快。
“我不明白,不明白君騭上一次爲什麼阻止我殺了你們。但是,如今也無所謂了,因爲老天給了我第二次機會。”他手上的力氣繼續加重,感覺到她全身有些顫抖,臉色通紅一片,又稍稍放鬆,如此反覆幾次,竟是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取下她塞嘴的麻布,她喘了兩口氣,回過神來,說:“我叔伯們,還有表皇兄不會放過你的,所以,還是趕快放我……”
“就算不殺你,他們也不會放開我。不過我說的他們,可不包括你的表皇兄,還有君騭。”樑禪驀然間挑眉,說道,“他們兩個,可是巴不得你死掉呢。”
“胡說八道。”竇歸荑皺著眉頭。
“不過就是心思藏得比我深而已。你不死,你的表皇兄勢必會在太后娘娘的威逼下娶你,你們竇家的權勢便是綿延不絕,你對於他來說,只是枷鎖,是竇家困住他的堅固的牢籠,他如何不願你死……”
她眼眸一顫,很快,沉靜下來:“不可……”
“而君騭,他自身難保,自然是需要一張保命符讓他在雒陽城中得以存活,所以他爲了活下去,放棄了他的仇恨。但是,當他找到新的方法可以保命,對你,就只剩下仇恨了。”
聽不懂。
竇歸荑猛然間覺得,這個人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懂。
什麼牢籠,什麼枷鎖,什麼仇恨,什麼保命符。
“等到那個時候,你就會知道,被一切背叛的感覺,失去所有的感覺,是什麼樣子……”
“不會的,失去一切的人是你。他們一定會來救我的。”竇歸荑揚起下巴,眼神倔強。
“等你死後,變成孤魂野鬼的時候,再好好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好了。”樑禪用力掐上她的脖子。
但是他另一隻手有些顫抖,在她似乎快要斷氣的時候,又不自覺地鬆了幾分勁。
陡然,門外傳來廝殺的聲音。
樑禪鬆手,急匆匆地從門縫往外探,卻看到幾個黑衣人佇立在門外,只有兩人在廝殺,不足半盞茶時間門外的弟兄就已經倒下四人。
“你竟然還帶了人來?”樑禪怒極,轉念一想,這丫頭是竇家如今唯一的宗室嫡女,竇憲如何不會派人暗下跟蹤保護,如此一來,抓了她來,反而是暴露了自己。
樑禪只思考了一瞬,立刻叫人將竇歸荑綁上馬車,從院後繞走,先走爲上策,然而馬車還未走上兩里路,忽的停下來了。
樑禪憤然一邊掀半邊簾一邊說:“還不快趕路,那裡拖不了多久,快去王爺府……”
聲音忽然停住。
百米開外,黑袍少年執劍而立,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找到了。”
竇歸荑還處在半昏迷狀態,眼睛半睜著,眼神卻毫無生氣地定在某個地方。
樑禪猛然間放下簾子,解下外衫,將竇歸荑整個蓋住,起身。驀然間,又似乎想起什麼一般,湊近她隱約是頭部的位置,若有所思地低聲說:“不然,我證明給你看吧。君騭究竟是家狗,還是野狼。”
然後才掀起小半塊簾子,走了出去。
“我問你。”
“在你問我事情之前,最好先確保我是安全的,否則,我也不能確保,給你的答案是否是真的。”
君騭微微皺眉,隱約聽見不遠處似是有廝殺聲。
“竇家的人追上我了,你幫我解決掉吧。那樣的話,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回答你。”樑禪心中有幾分惴惴然,語氣卻平靜。
馬車裡竇歸荑意識漸漸恢復,聽到這一句話,剛剛恢復些許力氣的手腳卻動彈不得,只能用腦袋砸著馬車側壁。
是君騭。他一定會救自己的,一定要告訴他,自己在馬車裡!
君騭沉默了一瞬,猛然一笑:“原來如此。那更好了,不會讓你逃走的,不告訴我答案,你就等著被殺掉吧。”
影影約約有馬蹄聲接近。
對,哪怕這樣拖時間,那也是好的……
竇歸荑心裡騰起一絲希望。
樑禪額頭上冒出些許冷汗。
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能追上來。君騭也不知是福是禍,難道今日真的要栽在這裡。他盯著不遠處的君騭,手猛然間握上腰側的刀,還沒抽出些許,被石子狠狠一擊,打了回去。
眼光掃向君騭,依舊是那懶懶的笑意。
“你的問題是什麼?”別無他法,樑禪聽著馬蹄聲越來越近,再被君騭拖下去,那可大事不好。
“鳳憐花影圖,是什麼?”君騭淡淡地說道。
樑禪一怔。
轉瞬間,身後的路口已經看得見追來的黑衣人。
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竇歸荑似是終於鬆了一口氣。
沒有想到,偶然間,又是君騭救了自己一命。
樑禪卻是驚懼不已,用力朝著前頭的兩匹馬用力一抽,說道:“你再不讓開,我就碾過去了!”
然而君騭提步快跑,再縱身一跳,穩穩立在馬車前的馬背上,然後一個旋身,瞬間踢倒了其中一匹黑馬,手中的刀刃有飛快的割破了另一匹馬的喉嚨,鮮血如泉涌噴出。
頓時馬車因失去平衡而翻滾跌轉,樑禪眼疾手快地跳下馬車來,馬車滾離大路,跌到了十幾丈外的灌木低丘裡。
馬車狠狠撞在樹根上,霎時間支離破碎。
竇……竇家那孩子。
樑禪錯愕了一瞬,盯著那馬車怔然。
此時,君騭卻似笑非笑地說:“你倒是碾呀。”
樑禪回過神來,看了看君騭,又看了看馬車,努力讓自己的心虛平息幾分,端正表情,說道:“鳳憐花影圖和朝月璧原本是我兩位姑母的東西,聽說,裡面藏著足以扭轉我們梁氏命運的東西。朝月璧如今落在竇家手裡,鳳憐花影圖卻是一直下落不明,但是我梁氏滅門當年,帶著鳳憐花影圖和我出逃的,正是你的孃親。”
君騭眉毛一挑。
“我以爲鳳憐花影圖在你那,卻沒有想到你如今來問我。這樣說來,這麼多年你被通緝,果真是冤枉得很,連原因都不清楚嗎?”樑禪輕輕一笑,說,“因爲你的孃親拿走了鳳憐花影圖,她死了,那麼那圖極有可能是給了你,所以,竇家人這麼多年,依然在找你啊。”
“那麼,秘密究竟是……”君騭話未說完,已經被重重圍住。
七個黑衣人都帶著一樣的半邊面具,爲首的一個人打量了一下樑禪,還有君騭,目光停留在君騭身上一小會兒,沉聲道:“原來還有細作。”
君騭略一挑眉:“果真是竇家的人。”
“虧副將和大將軍對你多有提拔,沒有想到,你竟然同此等賊寇窩夥,著實愚昧。”那人拔出刀,穩穩地指著君騭。
“副將和大將軍還會繼續提拔我,而你,也就到此爲止了。”君騭緩緩起身。
“荒唐。”那人輕笑一聲,“副將提拔你時便試過你的武功,不過爾爾,竟敢口出狂言……”
樑禪還沒察覺到發生了什麼,就聽到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君騭已然取下他腰側的刀,低語一聲:“借刀一用。”
君騭手影微動,就聽幾匹馬嘶吼著跪倒,三個人跌落馬身,在地上迅速翻滾一圈後相視一眼,略一點頭,朝著他飛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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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口鼻裡都有血液的腥氣。
歸荑劇痛之下緩緩睜開眼,奈何手腳都被束縛著。看了一下週圍,她竟然被甩出了馬車外,此刻馬車遮擋著,她透過層層灌木仰視著方纔的路面,視線依舊模糊。
疼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她摸索著,似乎尋著一塊稍有銳利的石頭,開始細細地摩縛手的繩索。
左腳似乎格外地疼,她瞥見似乎已經腫起,可能是折了骨。
手上愈發利索,卻聽到一聲的慘叫聲。
竇歸荑一愣,猛然發力狠命割,在幾乎脫力的時候,繩索終於斷開,而原本就負傷的手掌,竟然已經是血肉模糊,不忍直視。
可她意外的並不覺得多疼,或者說,她全身,都是這樣刺骨的疼痛。
咳嗽兩聲,她跛著腳,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了幾步,躲在灌木叢後看著如今的情形。
嗤——
黑衣少年的刀準確無誤地刺入第六個人的心臟。
另一隻手掐著最後一個人的脖子。
似乎只是稍一用力,那人頭歪成詭異的弧度,不再掙扎,瞬間倒下。
原本是背影的少年,手指摩擦著鮮血,放在鼻翼下嗅了嗅,竟然輕笑一聲,然後甩甩手,轉過半邊身體來,看著樑禪。
看到那個黑衣少年人的臉一剎那,竇歸荑眼神戰慄了。
那是,君騭。
那個神情,甚至還帶著輕鬆無謂的笑意。殺了七個人以後,他還能夠那樣若無其事地輕笑。
“其實很痛快吧,殺竇家的人。”樑禪嘴角也微微勾起,“雖然大概明白了你窩身於竇家的原因,卻還是無法理解,日日夜夜呆在仇人身邊,怎麼忍住拔刀的衝動呢。像你這樣的人,天生就是要去殺戮的。”
“呵。”君騭眼神裡多了幾分狂放不羈。
竇歸荑第一次看到他那樣的神情。
如惡鬼一般,邪獰狂傲的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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