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初，又是一場大雪，以往，素月最喜歡大雪了，雪洗去世間一切的塵埃與污垢，粉砌了一個全新的天地，皚皚白雪，一切都那麼純潔美好，瑞雪兆豐年，來年收成也一定不錯。只是，今日的雪下得莫名的有些傷感，像是在祭奠緬懷一些人。深夜，素月莫名其妙地想一個人，故而呆呆地坐在山頭之上，眺望著遠方，隱隱約約似乎看到了一羣白衣人向山走來，一個青袍在前面跑著，後面的白衣人在後面追趕，那個青袍又奔向自己，懇求自己能再多給自己一些時間，後面的白衣領頭人叫嚷道：“尊主至上，還請尊主勿要干預小可的差事。”恍惚間，那青袍已被擒獲，白衣衆人想自己行了禮：“多謝尊主體諒，小可告辭，改日拜會。”

素月從看到他們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他們是鬼魂，他們是透明的，可奇怪的是，她一點都不害怕，素月其實原本不信這世上有鬼魂神靈的，只是這一次親眼見到，加之之前總總異象，又不得不信，可是轉念一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鬼又殊途，有如何，沒有又如何，不如活好當下。這樣想著，素月整理了下衣裳，往營帳走去。這一路，素月還是有些膽顫，不禁想起了赫連天。若是他在自己身邊該多好。他在時，嫌他煩，他走了，又開始想他了，他走了纔不過十日，若是日後他走得再久，那該怎麼辦，可又覺得是多慮了，沒有他，自己都過了十幾年；再說，日後結爲夫妻，又怎麼會分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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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一小廝慌慌張張在營帳外等候求見，素月允了。那小廝結結巴巴道：“回稟夫人，不……好了！”

“什麼事情？慢慢說。”那小廝喚自己“夫人”，顯然是認得自己，是赫連家的老僕人，可是不對，就算是認定了的媳婦，也該叫自己少夫人，素月有種不祥預感，可是依舊面不改色，神情淡定。

“老主公……歿了，少主正在操辦喪事，少主……成了晉泱國新國主。”

“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事？”素月心道，果然是大事，只是老主公一去，軍心不穩，他該怎麼辦。素月也明白，越是這個時候越要鎮靜穩定局面，穩定軍心。

“少主公說，他明日便回來，還請夫人……多多保重。”

“多謝主公掛記。”素月從錢袋裡拿出兩片金葉子遞給小廝，“辛苦了。”

“謝夫人擡愛。”小廝接過金葉子又離開營帳。

“等等……”素月驀地想起昨夜的事，當時只作臆想，可事情也太過巧合了，又覺得那青袍很是相熟，或許那就是老主公的魂靈吧。

“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小廝門口駐足。

素月又一時語塞，只得道：“讓少主公節哀，我一直等著他。”

“是，夫人的心意小的一定轉告。”

素月不再言語。素月第一次覺得生命竟然如此短暫脆弱，死亡就在自己面前，卻無能爲力。說什麼氣吞山河的氣勢、排山倒海的力量、一統乾坤的志向，終究敵不過一個“死”字。生而爲人，是幸運，也是不幸。幸運地能夠成爲天地“主宰”，卻要承擔太多，以至於不甘心、慾望無止境。曾經只覺得普通人目光短淺，格局太小，如今倒覺得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幸福，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傷痛，不論如何，世上的生物都是來渡劫的，渡過了便是新生，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修羅場。但是，正因爲不美滿，纔要尋找美好、創造美好，積極樂觀地生活，否則這一生這一世該有多麼艱難，又該怎麼度過這一場場劫難呢？就算是修羅場，也要努力打造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一片永遠晴天、充滿陽光的天空。

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辦，他該怎麼面對，自己能幫他做什麼？素月陷入了沉思，漫無目的地走在他們曾經一起走過的草場，伸出手，想要捕捉一縷陽光，默默祈禱一切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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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又過去了，月落烏啼，寒霜滿天，猿啼鶴鳴。

“少主公回來了！”帳外一陣嘈雜。素月出帳相迎。

赫連天與衆人寒暄了幾句，獨自一人走至草場，素月有些擔心他，便在後面靜靜地跟著。

走著走著，赫連天突然停下腳步回身望著她。陷入了一段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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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赫連天聽到屋裡老爺子喊道：“尊主救我！再給我些時日安排後事……虧我兒子對你癡情，不想你竟這樣無情！你會後悔的！……兩位官人通融一下，我再說幾句話。”

赫連天衝進去，急切呼喚道：“爹，爹！”

老人艱難道：“前岐勢力布天下，小心，小心枕邊人！”

“莫不是爹查到什麼了？背後的無影手是誰？”

老人已經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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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芰荷！”

“嗯？”

“你到底是誰？”

“什麼？我是你的未婚妻。”

“是嗎？還有呢？”

素月第一時間想得是莫非是他查到了玄穹閣與自己的關聯？可又聽他話的口氣只是試探，多說反倒是自露馬腳，便裝作一無所知茫然地搖搖頭。

赫連天一把扯下她的絨衣，飄下的雪花與雪白的雙肩相融，看著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在其耳語道：“爲什麼不躲、不抗拒？”

“你我近在咫尺，我又能如何逃脫、抗拒？既然一切是既定的命運，掙扎註定是徒勞的，那抗爭只會更加痛苦，與其更加痛苦，不如學會接受。接受逆境，留著力氣，在逆境中尋找出路和光明前途。”

“那你是順從了？任命運擺佈了？”

“當然不是，只要有1%的希望，就要盡100%、甚至三倍、十倍的努力，讓1%的希望成爲可能。但若是連1%的希望都沒有，那就先接受命運，在註定的命運這條道路上創造希望！哪怕只能創造0.1%的希望。”

“你比我想得更加不簡單。”赫連天爲她穿好了衣裳。

“斯人已逝，還希望主公能夠早日振作起來。老主公也希望您早日成就大業，而非久久悲傷不能釋懷。”素月哽咽。

“你相信這個世上鬼神的存在嗎？”

曾經不懂祥林嫂問魯迅魂靈的存在和魯迅回答的“說不清”，如今素月似乎有些體會到魯迅的難處了，更別說自己還親眼見到了鬼神。“有吧！人總會有一些執念和不甘，執念和不甘凝結起來也許就是所謂的魂靈。然而魂靈總要受到自然法則的制約，或許就是所謂的神靈。您是老主公最愛的人，他一直都在你身邊，看著你，等著你成就大業的那一天。”

赫連天神情複雜地看著素月：“如果成就不了呢？或許我該偏安一隅，他也不會這麼早……”

“不要這麼說！”素月輕輕按住他的嘴脣，“伯父他一定希望看著你有出息，出人頭地。天地神靈保佑，如何成不了大業？不管情形如何，我都會守著你。”

赫連天被說得有些神情恍惚，腦中卻想起父親臨終之言：“前岐勢力布天下，小心枕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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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士侃曰：獻給那些離開著的、深愛著我們的人，寫得有些空洞、有些迷茫，但是敏感的話題只能用淚水來表達我們深深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