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素月離去後,赫連天納了許多姬妾妃嬪,可是兩年多來,宮中竟無一所出,太醫(yī)亦束手無策,這令已經(jīng)25歲的赫連天著實焦急不已,遂貼皇榜請醫(yī)。
不多日,有位女醫(yī),揭了皇榜,自稱蘼蕪,曾在宮中擔(dān)職,欲斗膽一試。
蘼蕪爲(wèi)皇帝診脈,頓時吃了一驚,疑似中了辛家所制的奇毒。前岐的大臣和辛府管家脈象也與皇帝類似,脈象平穩(wěn)卻有隱隱錯亂,不易察覺,細(xì)細(xì)診脈,還能感到一絲陰寒,損陽傷精、導(dǎo)致不育。事關(guān)前朝,不敢妄加揣測、更不敢肆意行動。便道:“我聽聞前岐有一個傳說,是說謀了岐國皇位的人將無子,除非岐國的皇室肯原諒他,也就是與他們結(jié)爲(wèi)連理。雖然是個傳聞,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岐國皇室?岐思帝自盡,皇族盡滅,還有誰?”
“恕民女斗膽,民間還有一言,‘南燕歸春,殘鬆疏柳。芳草萋萋,瓜瓞綿綿。’前岐皇家還有一宗室之女。”
皇帝並不動顏,聽得蘼蕪說“南燕”、“宗室之女”,便知是素月無疑了。
蘼蕪戰(zhàn)戰(zhàn)慄慄道:“賤婦聽聞,聽聞陛下與燕羽王主殿下有婚約,可是真?”
聖主狐疑地看向蘼蕪。
蘼蕪解釋道:“賤婦曾經(jīng)侍候過燕羽王主殿下。”
“起來回話吧!”
“謝陛下。陛下至陽,王主殿下至陰,實不相瞞,若論陰陽之術(shù),恐怕普天之下也就王主殿下最爲(wèi)精通了。陰陽和諧相補(bǔ),乃爲(wèi)天道,繁衍生息,也要看時機(jī)和協(xié)和度,這其中道理奧妙無窮。”
“她,是頗通陰陽術(shù)法,可也包括……男女之事?”
蘼蕪一時怔住:“嗯?啊……賤婦不……不知,賤婦只是猜測,還請陛下恕罪。賤婦盡力而爲(wèi),可以先爲(wèi)聖上調(diào)理身子。”對於素月精通素女術(shù),一直是皇家之晦密,蘼蕪也不知,只是聽謠傳。
赫連天回想起和她一起的瑣屑之事,和她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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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歌姬都一般,我覺得比不上我的蘭芷。”
“我憑感覺啊,我的直覺靈驗得很。”
“這個啊,沒事隨便畫著玩的。這個乾坤還真是妙趣橫生!”素月手撥散了沙子,卻依稀能看到“乾”、“坎”、“陰”、“陽”的殘字。
其實赫連天當(dāng)時就有許多疑問,但看她天真爛漫,是怎麼也無法把眼前這個小女孩看作妖嬈嫵媚誘惑他的細(xì)作。現(xiàn)在想來,也著實是真,一個普普通通的郡主,怎麼可能擁有連正統(tǒng)皇室公主都沒有的黑衣影衛(wèi)?怎麼會懂得陰陽五行八卦之術(shù)、會熟讀經(jīng)史子集?還能看出歌姬的慣用伎倆,還能進(jìn)行長篇大論的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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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有多少事、多少秘密瞞著朕,她一直跟隨朕,可朕似乎對她一無所知。”赫連天暗自嘆道。
“敢問陛下,殿下現(xiàn)在人在何處?”蘼蕪小心詢問。
“一個人離宮出走了。”
“老奴懇請陛下,看在她與您的夫妻情分上,請陛下早日將殿下找回來,免讓殿下再受勞苦,也好爲(wèi)陛下醫(yī)病。”蘼蕪再次跪下叩頭請求,“也恕老奴多言,殿下身子一向嬌貴,身邊若是沒個照應(yīng)的恐怕——兇多吉少啊!到時陛下的病怕也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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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間,赫連天記起了那天夏日荷開、芙蓉燦爛,素月清澈明亮的眼睛,恬淡靜美、柔情似水、如月如花。“制芰荷以爲(wèi)衣兮,集芙蓉以爲(wèi)裳。”自己不禁出言。
美人回眸,含羞一笑。
“你可有字?”自己問她。
美人搖頭低語:“我……還未及笄,再則,女子小字也該由夫家來取。”說罷,女子扭頭低垂。
“那我喚你‘芰荷’可好?‘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亭亭淨(jìng)植,香遠(yuǎn)益清’頗合你的氣質(zhì)品行。”
“夫君過獎了。妾身笑納了,多謝夫君。”素月福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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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蘼蕪輕聲喚道。
皇帝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應(yīng)道:“嗯?哦,你下去開藥方吧!即日起,你就在宮裡當(dāng)差吧!”
“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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哺時(16:00)。王淑妃穩(wěn)重細(xì)緻,掌管後宮財務(wù),月月都要向戶部支賬。這一次,王淑妃又將開支遞給了皇帝。
赫連天淡淡道:“若是她還在,就不會問戶部支賬。”
“她?是誰?”淑妃王雲(yún)霺問道。
赫連天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
之後赫連天喚來戶部尚書柳敬廉道:“這些日子,你們戶部也入不敷出了,翠鳴山莊歸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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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日入(17:00),柳敬廉回稟道:“回陛下,翠鳴山莊怕是收不得了,有許多田地都劃到了您舊日麾下。”
“那管家那裡呢?”赫連天問道。
“莊上的管家說,等陛下許久了,他讓微臣把這些賬簿給陛下過目。微臣斗膽一一看過了,卻是赤字,無一紅利,恐怕將山莊歸公,這收回來就是一根雞肋。”柳敬廉小心遞上帳簿。
赫連天接過賬簿,細(xì)細(xì)查看。
賬簿上是戰(zhàn)亂四年支出和開銷,複式記賬將盈利和開銷列得很清楚,一目瞭然,欠下的帳目還完後都在前面用紅色小叉來勾銷。勾銷的賬目截止在乾元元年,就是自己登基那日。尾頁寫下每一士兵的田產(chǎn)數(shù)和地方,時間就是攻代國的時候。餘款所有的支賬是在她幽禁幽蘭殿的前一天,而鉅額的欠款也在這一天。山莊的田地沒有了,佃戶也沒有了,只留下管家和看守山莊的幾個人,鉅款購置兩處產(chǎn)業(yè),織染坊、造紙坊,織染坊是先付了三分之一的款項,之後再每年按照當(dāng)年物價還款四分之一外加利息,分五年還清賬目。織染坊初期盈利少,但是批量多,後期盈利大,但要收回成本也至少要八年;造紙坊盈利大,但批量少,所以直接是打下欠條,在四年後按照利息和當(dāng)年物價一次還清。而皇家要收購,就意味著要買下這些債務(wù)。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終究是自己剛剛登基,根基不穩(wěn),也不能強(qiáng)取豪奪,待到一切安穩(wěn),這債務(wù)也還完了,卻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
“原來,她早已做好了所有的安排,難怪她能走得那麼從容。”赫連天低嘆道,“也難怪最後一仗那麼順利,戰(zhàn)士們都那麼英勇。她就是算準(zhǔn)了一切,篤定朕財務(wù)緊缺會來查收翠鳴山莊,所以纔拿走了錢欠下鉅款!篤定朕建國伊始不會欺民霸產(chǎn)!”
驀然間,他想到她曾經(jīng)說的:“我小時候,和爹爹玩跳棋,我總是輸。爹爹告訴我,要會開路,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在開路的同時還要借對方的過路棋子搭橋,這樣就能快速將己方的棋子送到目的地,搶先一步獲勝。簡言之,就是要給他人和自己方便,從而在其中謀取最大利益。否則,一味堵別人的路,自己的棋也會一團(tuán)糟,更會遭到對方的攻擊;而爲(wèi)對方讓路、開路,對方也會和善,爲(wèi)你清障順路。”
皇帝喃喃道:“她可真會爲(wèi)自己搭橋開路!藉著朕的兵開自己的山莊產(chǎn)業(yè),贏自己的美譽(yù),表面上還做著送財濟(jì)糧、安定後方的工作,擱到朕手裡,轉(zhuǎn)眼就變成了一個大窟窿,她自己纔是真正最大贏家。若是朕不去察看,她就是永遠(yuǎn)爲(wèi)國爲(wèi)民爲(wèi)夫君的好皇后,若是朕去清查沒收,那就是朕的無情無義,朕反而還倒貼一大筆錢,朕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她打的一手好算盤哪!”
“皇上?”柳尚書看皇帝一直在喃喃自語,試探著叫道。
“嗯?嗯!買下來吧!”
“可是我們自己還急等著用錢,這可是一筆不少的數(shù)目!”
“那就先擱著!日後再議!”
皇帝顯然是心情萬分鬱悶苦惱,柳敬廉不敢多言,連忙告退。
赫連天很奇怪這賬目上雖然沒有問題,可她這麼多年果真就沒有一個銅錢的盈餘嗎?還是她在隱瞞些什麼,又或者爲(wèi)誰而效力?她的確埋得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