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琳瓏閣。赫連澤：“娘，我好不容易纔讓爹爹同意來拜見你。娘，對不起。”

素月聽到赫連澤的聲音，立馬放下手中的筆，將赫連澤樓到懷裡，問道：“什麼事要向娘道歉？”

赫連澤低頭說道：“是我讓娘處置林昭儀，可是處置了林昭儀，娘又受了監禁。”

素月笑了：“給你兩個教訓，一，有時候該忍還是要忍，不可太意氣用事；二，既然做了，就要有承擔一切後果的準備。娘希望你快樂，快樂的背後是要強大、是要坦蕩。你和夫子學歷史，可知道戾太子？”

赫連澤點點頭：“因爲巫蠱案遭受誣陷，被迫起兵，最後失敗，含冤而死。”

“那你知道唐肅宗嗎？”

“李亨前期戰戰兢兢，而後在安史之亂立功，登上帝王寶座。”

“他們二人都謹慎，都是好太子，一敗一勝，你可知其中緣由？”

赫連澤搖了搖頭。

“因爲勇敢和決心。戾太子仁柔，他只想證明清白，也畏懼漢武帝，所以敗了；而李亨平叛安史之亂，是正義之師，他拼盡了全力，也有決心，所以他奪回了長安。處置林昭儀，是娘爲了你，被監禁，是情勢所迫，與你無關、更與林昭儀無關。今後也一樣，面臨著許多抉擇，戰與不戰，都有各自的優勢與弊端，你要去勇敢接受、承擔，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後悔，下定決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不要回頭。回頭暴露了你的膽怯，會給對手攻擊機會，而對於帝王，沒有失敗，只有死亡。所以，永不言敗，Never say die.記住，要敢於擔當，要義無反顧。”

“兒臣知道了，謹遵母親教誨。”赫連澤道。

素月欣慰點點頭，說道：“好了，母親累了，你下去好好溫習功課吧！”

“娘——”赫連澤不捨。

素月輕輕笑道：“去吧，看到澤兒長大是娘最開心的事情。”

待到太子離開，素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蘼蕪著急道：“娘娘，奴婢請太醫。”

素月抓住蘼蕪：“不必了，請醫不過徒增人憂，不效又問罪。”

蘼蕪淚如雨下：“若非娘娘生病，他們豈能乘虛而入？他們不曉得究竟是誰一手把他們提拔起來的，一見到娘娘微弱，個個落井下石、倒打一耙！”

素月淡淡一笑：“罷了，退居內廷，安定神閒，也好。”

“娘娘，您就是過於淡泊了，所以才人儘可欺辱。”

“淡泊名利，不是無慾無求，而是在夾縫與壓力下不讓自己倒下，是一種以退爲進的智慧。太過爭取，反倒是失去。反正我算著時日不多了，一個人安安靜靜也好，只是還有一些人放心不下。”

“老奴知道殿下還是想著皇帝陛下，我這就去找陛下。”

素月拉住蘼蕪道：“不用，不過草木興亡也。我雖念他，但又不忍增其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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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殿。太子習字看書。赫連天看望，見到太子挑燈夜戰，刻苦用功，很是欣慰，說道：“好好學，不要辜負了你母親。你母親將所有的愛意和精力都傾注在你身上，不肯錯過你成長的每一瞬，甚至不惜與王公貴族反目，她是傾其所有來培養你啊！”

赫連澤擡頭問道：“爹，娘這次是真的永遠禁足在琳瓏閣了？”

赫連天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燈燭，緩聲道：“這——是你娘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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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玲瓏閣。“娘，娘！”赫連澤闖進琳瓏閣，大聲叫道。

“澤兒，你來了，長高了，也重了，娘抱不動了。”一看到赫連澤，素月起身也跑過去地抱起飛奔的孩子，臉上綻開了花。

赫連澤摟著母親脖子問道：“娘，爹爹說是您自願的，可是當真？”

素月摸摸他的小臉，說道：“娘要在這裡翻譯外籍、編史，這裡安靜無人打擾。”

“娘騙人，以前娘都是在幽蘭殿！明明是那些迂腐的朝臣天天上奏要廢掉娘！”

素月變了臉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已經開始處理朝政了嗎？”

“是我躲在殿後偷聽到的。”赫連澤低頭小聲道，轉又急忙解釋，“可是我是無意的，我是想找爹爹和娘和好的，然後讓娘出來，重掌鳳印金冊，但爹爹不肯，最後拗不過我，只允許我隨時來看娘。”

素月摸摸赫連澤的頭，柔聲道：“澤兒好乖。以後不必爲娘求情了，你專心治學就是娘最開心的了。”

赫連澤眨著眼睛說道：“不過娘，我看到玲瓏閣有船隻的，娘可以偷偷乘船跑。”

“傻孩子，做人要光明磊落，偷偷摸摸算什麼！你爹的心意我明白，可娘不會走。娘要做一些事情，做完了才能乘船離開。”

“可是娘一直住在冰冷冷的高閣中，您怎麼耐得住這裡刺骨的寒氣？怎麼度過孤寂淒冷、單調乏味的日子？娘，您說過，您也是喜歡熱鬧的，孩兒還想和您一起出宮遊巡，孩兒還希望聽您講故事，講道理，說治國……孩兒捨不得您！”赫連澤忍不住在母親懷中大哭起來。

素月輕輕拍著赫連澤的背說道：“歷朝歷代的皇后也大多是這般孤苦度過一生，當年岐思帝的皇后，也就是你的伯外祖母也是這般清淨孤苦，我那時也不懂，她爲什麼不反抗，不去爭取，或者去尋找別的一些樂趣，後來才明白這是每一個皇后的宿命。我感謝你爹爹至少還給過我曾經的璀璨，只是，目前這個舞臺主角不是我。澤兒，生在帝王家是幸運的，也是最不幸的，特別是你從一出生就賦予了你太子顯赫的身份，雖沒有平民百姓的柴米油鹽煩憂，但卻要謹言慎行，你的一舉一動都爲萬民矚目，事事不由己，你的一生將是**而肅穆的，這樣的人生太過煎熬。娘自幼在宮廷長大，宮廷的艱辛無奈娘再清楚不過了，所以娘會極力爲你打造一片自由的天空，希望你無論你何時何地處於何種地位都有泰然平和的心境，像水一樣，能包容萬物，也能無所不及，能普澤天下，亦能所向披靡，水滴石穿，弱水覆城，水雖柔弱，卻爲天地間最爲長久堅韌之物。你，明白嗎？”

“娘，孩兒謹記孃的教誨。可是娘，您要永遠住在這裡嗎？”

素月搖了搖頭，說道：“Wait. Let time try the end. Let end try the man.等待，讓時間來檢驗結果，讓結果檢驗世人。你要記得，有時候遇到棘手的事情，你又不知道該做什麼，怎麼做，那就只有等待，讓時間來告訴答案。答案找不到，就冷靜地觀察，冷靜地思考，像旁觀者一樣，就能找到問題的根結。”

“那娘找到問題的根結了嗎？”

“問題的根結在於你的爹爹，他的心結。”素月閉上了眼睛，“其實這裡，比起朝堂與後宮無休止的風雲，安靜多了，娘——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