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昉拉了拉柳暲的衣袖,向前行禮道:“回聖上,是臣弟擔心貴妃,衝撞了陛下和皇后娘娘,還請聖上和皇后娘娘海涵。但是臣弟所言句句在實,當日徐奔徐大人確實是讓我們二人幫其尋找妻子、照顧他家老母。事情起因是當時徐大人求學在外,而徐夫人在外謀生臨別留給老人家這塊玉佩,好巧不巧的是,這塊玉的玉質與微臣在金陵購得的一致,徐大人家也在金陵,故也託我們問問那賣玉的店家可知道些什麼線索,早知徐大人如此前後不一,吾等也不收這玉佩了!”
“這徐奔尋妻心切,也情有可原。”赫連天道。
此時鉤吻向前:“恕老奴斗膽,老奴有話想向聖上澄明,貴妃娘娘所言並非子虛烏有。老奴有證據,這是在渾家村徐大人家拿到的。請聖上明鑑。”鉤吻遞上字條。
皇帝看著鉤吻皺了皺眉道:“鉤吻?朕不是讓你好生服侍辛後,怎麼又到貴妃那裡去了?”
荃蕙搶先向前道:“聖上明鑑,實在不是娘娘容不下鉤吻媽媽。只是鉤吻媽媽著實服侍不周,幾次三番拿給讓娘娘不悅的東西,最後甚至做了孕婦忌用的百花糕給娘娘,娘娘腹痛難忍,險些出事。後來娘娘心慈,有顧忌聖上顏面,只當她不懂事,將她逐了出去,哪曾想她今日卻恩將仇報!”
赫連天接過鉤吻遞的字條,倒是有些驚異了。這些殘字, 旁人不知倒也罷了,赫連天卻再熟悉不過,這是素月欽佩的岳飛所作的、也是她最喜愛的宋詞《滿江紅》最後一句:“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赫連天看向了素月,素月依舊端坐高堂、面不改色,又向下看看荃蕙和鉤吻,終究不忍質問,只低低說了句:“芰荷,對不起,朕只想多一個人服侍你周全。”
素月薄笑:“陛下哪裡話,人心會變的,世事無常,誰又能未卜先知!”
“皇上明鑑,一碼歸一碼。”鉤吻慌忙道。
“鉤吻媽媽,你這紙條是何意?”素月輕輕道。
“紙條上的字跡是娘娘的,這已是昭然若揭了。”
“本宮記得你說過你不認字,只認得本宮的神韻。”
“正如娘娘所說,老奴不識字,卻認得不同人的字的神韻。”
“那好,你看看這個。”素月從案上扔下一卷軸,“這是誰的字?”
鉤吻見是奏章的模樣,想著皇后不太可能將自己參政之事公之於衆;但又想著皇后可能會鋌而走險,再者若真是聖主的貴物,皇后又怎敢隨意拋丟。先道:“這字大有筆掃千軍之勢。”鉤吻悄悄看向帝后,見帝后均神色凝重,想著一定是自己說錯了,應該是辛後無疑了,繼續道:“卻有察覺不出的靈秀之氣。可從長捺看出,這捺細水流長,正表現了這一靈秀之氣。所以這是女子的字跡。”
柳家一聽鉤吻如是說,頓時面色蒼白,誰都知道,這一長捺恰恰是聖上最引以爲豪的一筆。老子有云“上善若水”,而這樣的長捺細水流長正體現了老子所說的“上善若水”。
素月莞爾一笑道:“這是聖上的殘作。”
“殘作?不是奏章嗎?”
“鉤吻,你是太急治本宮罪所以都把詩作看錯成奏章吧?鉤吻妄你誇下海口說對本宮的喜好倒背如流,本宮一向喜好用大豪,這種蠅頭小楷最是嫌惡,你又是怎麼看出是本宮字跡呢?”
鉤吻絲毫不讓步:“娘娘,還有一樣你抵不了!請聖上請渾家村村人前來,看看皇后是不是與徐大人成婚的新娘!”
“宣!”赫連天有些厭煩了。
那渾家村的一家四口進入玄德殿,沒見過這般雄渾場景,顫慄不停。
赫連天道:“關於徐奔的妻室你們知道的就照實說,若是有一句謊言,性命難保!”
那渾家村民結結巴巴道:“四年前,有個姑娘來,一直幫襯著徐大娘,後來嫁給了徐大娘的兒子,徐奔,不,是徐大人。成親的時候,那娘子的面我們是都見過的,是,是,是……”那老頭子胳膊擡起向前舉著不停抖動,指頭卻指著地下,眼神不停地瞟向柳貴妃,柳貴妃堅定地點點頭。原來那柳蔳早做好了打算,若是實在沒有證據,就給些銀兩讓這些村民直接指證。
就在這時,十一二的綠衣小童拿著拜帖在坤華宮外求見。素月見是爹爹派來的,急忙請進。那綠衣小童拿著一張信封、揹著包裹行李前來,叩拜在地上一板一眼道:“老爺說,姑娘走時,忘了拿一些東西,特意讓小的千里迢迢送來,還有這個包裹是夫人的心意。”綠衣小童將包裹和信封遞給素月。
素月打開信封,是一張店契,是凌公塘村的瓊林堂,署名正是辛素月,素月將紙遞給了赫連天。素月打開包裹,是母親親手做的點心,內心涌過一股熱流。
綠衣小童繼續道:“老爺還說,那個凌霄是個男子,曾經在渾家村男扮女裝騙婚,被逐趕出去,所以纔來了姑娘的玉鋪當夥計。姑娘走後,老爺也把他趕出去了,讓姑娘不必擔憂。”
衆人聽到凌霄女扮男裝來騙婚,鬨堂大笑,恥笑徐奔連男女都分不清。徐奔漲紅了臉道:“我那時專心求學,我連、連紅蓋頭都沒揭哩!”
鉤吻見衆人沒了樣,眼看自己要被治罪,趕忙挑刺大聲呵斥道:“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兒,可真是不要命!你可知這上座的是聖上與皇后娘娘,你一口一個姑娘,你家姑娘早已嫁爲人婦了!”
綠衣小童一聽有人斥責自己,忍不住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素月使了一個眼神給荃蕙,荃蕙點頭反駁道鉤吻:“他一個孩子初來乍到,自然不懂宮中禮儀。倒是鉤吻媽媽,你一個宮裡的老人,也不看看是坤華宮就隨意吼叫!”說罷,哄了那綠衣小童幾句,餵了一個糖,小童止住了哭聲。
赫連天向那老頭子問道:“你剛剛說的嫁入渾家村姑娘喚什麼?”
“就是、就是凌霄。”老頭子哆哆嗦嗦道,“可那瓊林堂的老闆也是凌霄。”
“小公子,你別怕,你說這幾年你家姑娘在什麼地方?”赫連天又問道。
“在府裡,偶爾出門也是去料理一下鋪子。”
“哦~!”赫連天長舒了一口氣,擺了擺手,荃蕙便帶那小童去了偏殿。
“到頭來,竟然是一個烏龍案,鉤吻擾亂後宮朝堂,就地正法!”赫連天譙斥道。
“皇后娘娘饒命,這一切都是羌烏王的指示,老奴不得不從!”鉤吻伏地哭喊道。
赫連天惱怒:“原來你們都是羌烏的人,故意陷害皇后!回去傳信給你們的王,有朕在,就別想著動辛皇后半分!你們,聽候皇后的發落。”赫連天甩袖離去。
素月看向荃蕙,在紙上畫了棵柳樹、畫了個圈,又畫了根草、草上畫了叉下方加了波浪線,荃蕙點頭會意道:“貴妃柳氏,栽贓誣陷、不敬皇后、干涉朝政,共同柳氏一族勾結外敵、意圖謀反,現柳家上下即刻入獄查辦。鉤吻賣主求榮、通敵叛國、打入死牢。徐大人,‘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佳人已去,何必空勞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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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牢。“本宮是來送你一程的。”素月道。
“娘娘肯親自來送老身,老身榮幸至極。想必娘娘是有未解的謎團,所以老身方能享如此殊榮。”鉤吻謔笑道。
“四年前的事情。”素月直言不諱。
鉤吻沉吟不語。
素月緩緩道:“有時候要學會忍耐,忍耐不了,就會露出馬腳,讓人抓住把柄。你看你在柴房受不了,才釀成今日的禍。其實那時本宮不過是磨磨你的性子罷了!本宮還有一個消息,你是不是覺得柳貴妃有過身孕,所以日後也必能再有身孕,所以才選擇了她!本宮其實那天的話還沒說完——有過葡萄胎的人,是不會有孩子的!這一點,本宮也告知了聖上,再加上今日的事,聖上是不會再寵幸柳貴妃了!或許,柳妃已經自盡了。”
鉤吻大驚失色:“這——不知我說了四年前的事,王主殿下可能寬恕我?”
素月道:“本宮本可在見你第一面時就以通敵罪將你處死,但是本宮就是顧及到兄長,才容得下你一而再、再而三對本宮不利。”
鉤吻如實道:“原來您早就知道了。四年前,是王上聯合玄穹閣、丞相埋伏途中謀害與您。”
素月閉上了眼睛:“本宮懷有身孕,不想有太多殺戮。這皇宮是容不下你了,你到山莊去吧!只是和羌烏王的聯繫,你要一一彙報。若是你有別的心思,就不是一個死能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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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寒宮。素月沉沉道:“柳蔳,本宮說過,一塊無名小玉不必在意,可是你卻聽不進去,有些人、有些物註定是要被埋沒的,你又何必苦苦違逆本宮去爭取不可能的東西呢!”
“辛氏,我不信!你一定與徐奔有所勾結。”柳氏嘶吼道。
“你與其想這些,不如想想你的族人因爲你的莽撞、都要無辜牽連。如果我是你,我會向皇后求情,一人擔下所有的罪名,不牽累家人。”
柳妃苦笑:“原來這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那鉤吻?不對,她也是你的棋子?”
“本宮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柳蔳悽然:“好,我如娘娘所願,一人擔下所有罪過,還請娘娘救下我的父兄。”
“柳妃,你應該感到榮幸,這裡是和你鬥了兩年的冷荷桐的居所。”
柳蔳垂淚拿起白綾自盡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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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士侃曰:素月起先不與鉤吻正面衝突,除了心軟、更多的是顧及兄長辛雲衢的面子,初回宮、根基尚不穩,素月不願增加強大的敵手、直接與兄長爲敵,何況離開的三年,素月也不清楚哥哥在晉泱國的勢力,所以貿然行動只怕有更大的禍患,素月在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