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年初,素月順利誕下一男嬰,這是晉泱降臨的第一位皇嗣,普天同慶,赫連天更是高興得擬詔冊封其爲太子,稱自己和皇后繼承天命,故爲天帝、天后。爲慶祝嫡長子誕生,赫連天將年號改爲景和。
陽春三月,素月身子大好,皇帝也爲其補辦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禮,禮儀裝飾一切都憑著皇后的喜好,太子的冊立也在同一天。
遲到了八年的嘉禮終於完成。這一夜,赫連天一直喝到了三更天。喜稱揭開喜帕,赫連天注視著新娘良久。
素月開口打破了寂靜:“在想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事情?”
“你的眼睛看向右上方,是在思考。”
“那左上方呢?”
“在回憶。”素月眨眨眼睛。
“若是旁人敢揣測聖意,性命難保;可到你,我卻愛入骨髓。我在想,若是我當初再早一些就把你娶過來,會不會少一些波折。”赫連天撥開了素月的面前的金珠流蘇,輕撫她的面龐。侍女也會意將鳳冠取下,爲二人更衣。
素月俏皮道:“是啊,你那時還是一個少將軍,我還不一定肯嫁呢!”
“難道你還要抗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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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道:“其實我至今都不信皇伯伯會同意我們的親事;還是你果以兩千精騎作爲聘禮,讓皇伯伯允了我們親事,可我不信你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我也著實沒有那個自信能讓你對我一見鍾情。”二人衣服換過,侍女退下。
“你是岐國赫赫有名的燕羽王主,是要嫁到鄰國做王后,倒是我攀不起。”
素月笑道:“北岐不覆沒,就算我嫁與你,那你也可能身陷囹圄,抑或身首異處,你替岐皇平復各國,岐皇未必能容得下你,甚至送你上路的人是我!你怕嗎?”
赫連天輕笑:“怕?當初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辛雲(yún)衢偏安一隅,早爲你布好了一切兵隊,你還是選擇了回去,你可怕過?”
素月面無表情,卻“吧嗒”落下兩滴淚:“說起來這竟是我做過的最愚蠢的事。但我不後悔,對他我仁至義盡。我不該勸他起兵中原,這樣丞相就沒有把柄,只是我放不下渴望歸還故里的岐民,但我千想萬想想不到的是我視若親子的岐民竟然是想踏著我的命歸國!”素月閉上雙眼,“四年前,丞相的指證的那天,不是通敵,而是與羌烏決裂,當你說出‘故劍情深’時,我就決定要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放下一切權(quán)力的慾望。我想過你立冷後,若你真立了她,我就一人獨居幽蘭殿,勤學詩書、不問世事。但終歸天道有命,人生多舛。如今我也看淡了這一切,也知道天助自助者,不管通達窮困,平定天下的心我依舊不改。”說著素月看向窗外浩瀚的星空,眼神堅定。
“你果真是看淡了嗎?朕看到的是喜歡喝茶看花的人卻心機深沉、在後宮勾心鬥角。”赫連天似笑非笑地看著素月。
素月不緊不慢地拿起女兒紅,和他喝完合巹酒,說道:“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看似熱鬧的人物往往更愛安靜,而安靜的人往往更願意熱鬧,有什麼難理解的。至於勾心鬥角、心機深沉,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時有還無,在深宮之中,若是僅僅處處退讓,恐怕早已無存身之地了。倒是皇帝最難做。”
“哦?說來聽聽。”
“皇帝,做少了是昏庸;做多了是暴君。有時候還欠一個機緣和一些天賦和悟性。”
赫連天哈哈大笑:“我如今是江山美人都坐擁在側(cè)。有你這樣的賢內(nèi)助,昏君、暴君都難成。”赫連天輕吻上素月的臉頰,“芰荷,不要再離開了。不,你是皇后,你走不了了。告訴我,你還要走嗎?還會毫無徵兆離開嗎?下次離開又是以什麼樣方式?”赫連天喃喃道,吻到深情處,二人均倒在牀榻之上。
素月閉上眼睛,心中回答:“下次離開應該是死亡吧!”穿越時空,看到未來的自己,一襲白衣、仙袂飄搖,孤冷悽靜。這是下界的一次遊歷,又或是一場夢,夢醒後,一切都化爲泡影。迴歸天宮,就是人世間的死亡;回到現(xiàn)世,就是舊時空的消逝。到底哪一個纔是真實的呢?但這似乎又並不重要,能做的是無論在何時何地都做最好的自己,完成上天賦予的使命,無怨無悔。
“不過是基因合成的粒子,粒子聚散有時,不同時空呈現(xiàn)不同形態(tài),又何必糾結(jié)一個虛無粒子的存在形式呢?”想著想著素月這樣寬解自己道。
“你在說什麼?”赫連天擡起素月的下巴,素月也看向了自己,深深凝望她的眼睛,欲從她眼神中得到答案,可看到的只是寂寥寧謐。
素月淡淡解釋道:“一切生物都是基因機器,即便是身爲最高等的人。又或者說,一切生物都是基因的實驗品,實驗的失敗意味著種族的滅亡;實驗品的改進意味著個體的死亡。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所以,你還覺得我們有選擇離開的權(quán)利嗎?”
“你這是在回答我的問題?”
素月點點頭。
“可基因又是什麼?”
“基因是生物的零件製造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妾身如今除了陛下的懷中,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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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家燈火,伏案閱書卷;入夜深更,挑燈不成眠。
赫連天永遠都記得那句讖語:得王主,王/亡天下;非王者,不可姻。因爲這句讖語,六禮之後,他遲遲都沒有完成最後的嘉禮,直到國破了、家亡了,直到他坐擁天下,可是她卻離開了。如今她回來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和她一起,完成最後的嘉禮。恍惚間,又看到一女子從綻放的荷花中走出,流光迴轉(zhuǎn),婀娜媚麗,動人心絃。又見一青衣道士閃現(xiàn):“亡天下?王天下?皆在人一念之間!”那道士一甩拂塵大笑而去。民間都在傳歌謠:“南燕歸春,殘鬆疏柳。芳草萋萋,瓜瓞綿綿。”他不願意相信,倒是如今一一應驗了。冷家倒臺、柳家歸順,接下來又該是誰家唱戲?顧家?林家?還是其他人?新的平衡又該如何建立?而她在其中又會扮演怎樣的角色?一個個問題在他腦中閃過,心煩意更亂。
看著榻上安睡的的人,赫連天想起曾經(jīng)她說她最喜歡的皇帝是朱棣,武能安邊疆,文有永樂大典,還有鄭和下西洋的壯舉,是個難得的文武全才的好皇帝,更難得的是他的忍術,能夠在侄子面前裝瘋賣傻、深藏不露,最後訓練家奴奪下皇位。自己問她:“你說得朱棣如此好,我們之間你選一個!”
她卻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經(jīng)道:“你怎麼能和他比?且不說一個虛無汗青影,一個切實身邊人,就憑他有摯愛相好、暴戾獨行,我就不會再作旁想。我只想和你一起,然後渡化你、你再渡化衆(zhòng)生。”
他卻想知道,這麼完美的人,又是怎麼做皇帝、應對四面八方、形形**、此起彼伏的勢力,平衡他們的權(quán)勢,穩(wěn)定朝局,造福百姓?他是否也整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沒一夜安眠?他是否也有四面楚歌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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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士侃曰: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到一個新環(huán)境,就任一個新崗位,總是能聽到前任優(yōu)秀的聲音,印象最深的是,《大明王朝1566》中,嘉靖帝對徐階說:“若是嚴嵩在,就不會這麼問了。”在前任的光輝下,我們做什麼都不對,然後嫉妒前任,可遇到棘手事情,我們又會忍不住去想前任會怎麼做。總是看到別人的光鮮亮麗,每個人又都有自己的難處痛點。不能否定前人的功績,只能努力地認真做每一件事,走出自己,然後成爲光鮮亮麗的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