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華宮。“你們都是做什麼的?竟讓皇后昏睡數日!”赫連天龍顏大怒,要將宮人、太醫都杖斃。
“恕貧道直言,娘娘雖氣息已斷,但並非無力迴天。娘娘實則是積鬱成疾,如今已經喪失生的意志,若能用娘娘最在乎的東西追回娘娘的魂,解開娘娘心結,尚還有希望。”一道士素髮垂領,手持拂塵,神儀爽邁,緩緩進入坤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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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前,夜靜更闌,素月翻譯書籍。這已經連著三天不眠不寢了,素月不想睡,怕長夜漫漫、更怕歲月飛逝。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豈是人所能捉住的,和時間賽跑,在瘋狂的工作中忘記時間、忘記紅塵、忘記自己。素月漸漸意識模糊,頭一陣眩暈、放下了筆,自己伏倒在桌案上,碰掉了一桌的硯臺筆筒,打翻了墨水、灑落一地。
衆人聞聲而入,將皇后擡到牀上。由於深夜,不好驚動太醫院,衆人皆以爲皇后只是辛勞過度,休息片刻便好,故不在意。
次日清晨,太子請安,見皇后昏睡,久叫不醒,大聲啼哭。衆婢子恐其打擾娘娘安閒,欲拉走太子去學堂。太子執意不肯,堅決要等待皇后甦醒,要宮人傳喚太醫、告知皇帝。奈何衆宮人怕擔昨夜玩忽瀆職之罪,都不肯去,好言糊弄太子。
荃蕙見一干衆人都無動於衷,親去太醫院請太醫。不想恰逢陳充媛臨產,癥狀奇怪,太醫在妙清宮會診。
荃蕙趕到妙清宮,奈何人情淡薄,皇后深入簡出,又僅僅是昏睡,相比炙手可熱、懷有龍種、痛苦**的陳充媛,太醫自然傾向了陳充媛。
太醫又顧及到皇后身份,故做推辭:“皇后娘娘若是過度勞累的話,睡上幾日也就相安無事了,若後日皇后娘娘再不醒,老臣等再去診治,眼下陳充媛要緊。”
荃蕙無奈只得回坤華宮再看看。
坤華宮。皇后先是高燒一宿,衆人急忙冰敷操勞一夜,清晨又漸漸退燒,衆人皆以爲好轉,太子則守著素月寸步不離,時時抽噎。不想到夜裡通身冰涼,太子哭聲更大,雲章、琢章亦跟著太子啼哭。衆人這才慌了神,急忙通知皇帝和太醫。
二更時分,沁心殿。“聖上,不好了,皇、皇后娘娘殯天了!”周滄海慌慌張張跑進沁心殿。
赫連天順手拿起硯石向前砸了去,大斥:“胡說什麼,說清楚,皇后怎麼了!”
周滄海頭部鮮血直流,忍著疼痛道:“皇后娘娘昏迷了三日,衆人皆以爲皇后娘娘操勞過度,太醫也在陳充媛處不肯過來,現在,現在皇后娘娘身體已經冰涼了。”
等周滄海擡起頭,赫連天早已衝出沁心殿、奔向坤華宮。“芰荷,芰荷,你千萬不能有事。”赫連天在心中祈禱。
坤華宮,哀嚎一片,太醫早已跪成一排。赫連天踏進宮門。琢章看到皇帝到來,最先撲到赫連天懷中哭泣:“爹爹不要兒臣和孃親了!”
赫連天抱起琢章,瞪向御醫,走至素月牀榻邊。
太醫趕忙道:“皇后娘娘幾日不休、過度操勞,又不幸感染風寒,所以昏迷不醒。臣已經熬藥了。”
“僅僅是昏迷?”赫連天厲聲責問。
太醫沉默不語。
太子赫連澤怒喊道:“爹爹都是他們不給孃親醫治,荃蕙姑姑去喊他們,他們堅持在陳娘子處不來,孃的病才耽誤至此。爹爹治他們罪!”
衆太醫連忙跪拜叩頭解釋:“聖上恕罪,實在是陳充媛病況危急,纔沒來給皇后娘娘治病。請待臣等醫好娘娘、再治罪也不遲啊!”
赫連天陰沉著臉說道:“好,再有兩日,若是皇后不醒,坤華宮上下及太醫全都給皇后陪葬!”
兩日後,皇后依舊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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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天默唸:“最在乎的東西,追魂。”
“貧道可以上窮碧落下到黃泉,根據娘娘氣息找到娘娘魂魄,將娘娘魂魄追回。”
這時,妙清宮宮婢桃兒趕至坤華宮,急切道:“皇帝陛下萬安,陳充媛要生了,請皇上過去等待小皇子!”
李德榮上前一掌:“放肆,好不會看眼色的丫頭!皇后娘娘危在旦夕,豈容你來插嘴。陳充媛生產自有產婆,喚聖上做什麼。生了孩子只管抱過來就是。”
那婢子本欲邀功卻討得沒趣,灰溜溜離開了。
道士道:“世上母親皆心繫子女,太子是金貴之身,不可隨意離開,不如我帶琢章公主、雲章皇子前去。”
赫連天點了點頭。
那道士使用催眠術讓琢章、雲章沉睡,攜了二人魂魄尋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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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沉睡,夢迴泠月仙宮。彩雲飄飄、玲瓏殿閣,“終於回到泠月仙宮了。”泠月仙尊嘆道。
恍惚間,又出來幾位紅衣、黃衣、綠衣、紫衣仙子,荷袂翩躚、羽衣飄舞,盈盈拜倒:“恭迎尊主重返仙宮,我等候待多時。”
泠月仙尊徑自進殿內飲了一盞茶:“近日可有什麼要事?”
衆仙子道:“回尊主,天帝歸去,各位仙官蠢蠢欲動,急盼尊主早日回來主持大事。”
猛然間,哭嚎動地,泠月仙尊不得安,嘆道;“塵緣未了,先安排各仙官弔唁三日,再待我兩日。”
尋常孩子哭聲驚擾不到泠月仙宮,故那泠月仙尊聽到孩子哭聲,知道是術士帶孩子來到此地,只道塵緣未盡,就又返了回去。
素月甦醒,夢中之事忘了多半,又見一干衆人跪坐在地,赫連天和太子都守在自己身邊,疑惑道:“我,睡了很久嗎?”
赫連天和太子喜極而泣。
太子哭嚷道:“孃親足足睡了5日,兒臣守了5日。娘害兒臣等的好苦。”
“我的好孩兒。”素月抱住了赫連澤。
赫連天也抱住了赫連澤和素月。
這時,妙清宮傳來消息,陳充媛產下一公主。
赫連天:“坤華宮宮人聽著,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皆杖責五十,罰至尚衣局。御醫因助陳充媛順利產子,杖責三十。都退下領罰。”
素月回魂,也將道士和琢章、雲章的魂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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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赫連天道:“太醫說你積鬱成疾,你還有什麼不如願。”
素月搖了搖頭,說道:“妾身殫精竭慮,爲國操勞,盼的是再顯家威、名載青史,卻終不得志。如今反觀陳充媛,一顰一笑頗得聖心,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而我……”素月說著說著,忍不住雙目噙淚。
“芰荷,一個虛名就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你不顧自己、不顧9歲的太子、不顧剛剛3歲的琢章、雲章嗎?”赫連天拂袖離去,也帶走了太子。
待皇帝離開後,荃蕙勸慰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充媛,九嬪之末,娘娘何必在意!當初娘娘可是冷氏、貴妃、昭儀都不放眼裡的!”
“是啊,一路走來,鬥到了冷家、柳家、林家,如今一個小小的陳家倒是犯了難。是我人老了,開始無痛**了!”
“娘娘還年輕,不老!”
次日清晨,赫連天命人將所有典籍撤去,對外宣稱皇后要靜養禁止所有外人進覲。素月看著三歲的琢章、雲章,也漸漸心情舒暢開朗起來,叫這兩個小傢伙習字背書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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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後,太子赫連澤飛進坤華宮:“娘、娘!”
素月見到太子起身相迎、擁入懷中:“我的孩兒,你這些日子在哪裡,可有沒有荒廢學業?”
“娘,爹爹帶我到朝堂了!不過爹爹和朝臣好像起了爭執,是關於孃的。”
“哦?是什麼事,說來與娘聽聽。”
“不大懂,說什麼讓娘參與史冊編訂,這次是爹要我問娘看看有什麼關於您自己的手稿好讓太史記載。”
“歷來史書都由太史記載,不得聽人改得分毫,遂有了崔樞弒齊莊公的事,就是英明雄武的唐太宗要看起居注也不得,難怪你爹爹與太史起了爭執。”
“還有翰林學士!爹爹讓他們寫歌頌孃的詩集佳作。”
“他真是……”素月閉上了眼。情真意切是他,獨斷專行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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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雲宮。“妾身敬祝聖上萬福。”
“芰荷,你好些了嗎?”赫連天急忙扶起素月。
素月點了點頭,“謝謝。”
“那個翻譯我讓翰林學士的人先做,你到時候校正就好,別太操勞。陳充媛讓你傷心,我不去就是……”
素月早已熱淚盈眶,擁住了赫連天。
“我真怕,你這一次恐怕真的會一去不復返。”
“不,不會。”素月撫慰道,卻在心念道,“可是我的時日真的不多了。”猛然一個激靈問道:“我沉睡時是何人尋我魂魄?”
“一個鴻都道士,我已經賞賜他了,爲他重建了道觀。”
素月握緊了拳頭,道:“我想見見他,向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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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觀。“道長神通廣大,讓本宮回魂真屬不易,本宮感激萬分。果是張真人的好徒弟!”素月尖銳的眼神刺向那鴻都道士。
“救娘娘回魂,乃貧道之責,豈敢邀功。”道士感到瑟瑟冷意,戰慄道。
“邀功?只是萬事皆有定數,本宮不會許你什麼,也許不了你什麼。本宮只能好意提醒你,若是再用追魂術,只怕不僅僅是折壽了。你說,你看到了什麼,又聽到了什麼?”
“貧道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
“好,你記住了,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你既能召喚本宮之魂,想必張真人和你說過什麼?”
“師父這兩年雲遊四方,小僧一直未見過師尊,不知娘娘說的是何事?”
“哦?那這樣最好!你記住你什麼都不知道!起駕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