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瓏閣。魏仁安求見。魏仁安道：“娘娘，聖上如此不信任娘娘，難保日後不會動殺機。爲今之計，恕臣直言，娘娘不如早做打算，效仿唐武氏稱帝。”

素月不動聲色道：“你若是真情，我欣賞你的忠誠，可惜不需要；若你是假意，是他讓你試探我的，我也不會怪你，各爲其主也沒有錯。實不相瞞，若是在十年前，或許我會這麼做。不過現在，我累了，我想要的也都得到了。且不說稱帝晉泱帝國經不起內耗，就是稱了帝又能如何，終究還是要傳位太子。更何況那次鬥法後，我的時日也不多了。你若真想報我的知遇之恩，那就好好輔佐他、輔佐太子，保佑晉泱長治久安好了，這也遂了我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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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雲宮。“鬥法？時日不多？”聽到魏仁安的回稟，皇帝眉頭緊鎖。

“應該和張真人離宮有關。”魏仁安道。

“她不是閉關不管政事了嗎！她去做什麼！”帝王龍顏大怒，“李德榮，擺駕玲瓏閣！”

“諾。”李德榮急急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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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閣外。皇帝儀仗被拒之門外。“聖上萬安。殿下還在修行，不便打擾，還望陛下恕罪！”荃蕙伏身行禮。

赫連天執意要闖，怒聲道：“修行？她修哪門子的行！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還沒有地方是朕去不了的！”

“還望陛下止步！”荃蕙面帶怒色卻依舊恭敬道。

一時間，玲瓏閣被弓箭手包圍，萬箭自指皇帝。

“大膽，這裡是皇宮，你們是何人敢這等放肆！”陪在皇帝一旁的李正元喊道。

“吾等誓死護衛燕羽王主！”呼聲震山驚天。這些人馬正是玄穹閣的兵。

皇帝見此情景，一時怔住。誓死捍衛燕羽王主，羌烏國已滅，莫非是——前朝岐皇的人？

正在弓箭手與皇帝相持之時，素月聽到樓閣之外的拉弓搭箭的聲音，擾了心神，悠悠地開口道：“荃蕙，是何人？有人來打發走便是，何必要用弓箭手，驚擾了客人。”

荃蕙道：“回殿下，是皇帝陛下！”

素月沉默不語。皇帝佇立良久，始終得不到樓閣內迴音，憤憤離去。

荃蕙回到樓閣內，向素月道：“我真爲殿下不值！殿下爲他鞍前馬後，平定天下，如今又受了內傷，不僅不慰問，反而氣勢洶洶問罪！”

素月卻毫不在意，只說道：“以後不準這樣放肆，小心落了別人口舌，讓人覺得帝后離心，影響朝局。”

“可是……”

“沒什麼可是！”

此時蘼蕪端上一碗小米南瓜紅薯粥，道：“殿下恕奴婢多言，殿下今日此舉無疑將陛下拒之千里。外面本就傳帝后不和，殿下口口聲聲要維護皇帝掩面，今日箭指陛下，豈不更是落人口實了嗎？”

素月嘆了口氣道：“外面是不是還說，帝奪後權、後立新國？他們不知道的是，帝后從來都在爭鬥，新舊勢力的博弈爭鬥從未停止。其實不止帝后，夫妻、親子、兄弟，也在相爭，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不過總是起了硝煙、無可挽回之時，人們才覺悟。”

“娘娘的意思是依然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了？”蘼蕪問道。

“破鏡重圓總有痕，不過若是兩片鏡子足夠近，在分子引力範圍之內、斥力之外，就可以無痕，不過需要時間、技術的進步。對於兩個人，需要機緣、需要等待。”

蘼蕪道：“不過依奴婢看，殿下常說沒有機遇就創造機遇，殿下應該去創造機遇，而不是被動徒勞地等待。”

“創造機遇？”素月擡起頭疑惑地看著蘼蕪。

“是啊，奴婢看得出，陛下還是對殿下很掛心的，只要殿下肯退一步，給陛下留一個顏面，破鏡也就無痕了。”

素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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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心殿。天子赫然震怒：“查！給我查！是何人在玲瓏閣，又是何時進宮的？來路經歷通通給我查清楚！”

……

據調查的人回來回稟：十幾年前，欽天監夜觀星象得知岐王朝氣數已盡，岐思帝爲保住江山，在民間設立玄穹閣，網羅各類奇才收集天下情報兼部署全國軍隊，以圖國滅之後重整旗鼓、東山再起，而後素月被封爲燕羽王主，同辛雲衢一同進入玄穹閣。只是那時玄穹閣閣主爲高鏡。玄穹閣分爲兩大部——毒部、藥部，每一部都有幾個長老管事。岐國滅後，毒部由辛雲衢統領，藥部由辛素月統領，總統領仍爲高鏡長老。而澹臺長老正是扶持辛氏兄妹的人，只是不知什麼緣由，辛氏兄妹成爲長老後，莫名不知所蹤。只是辛素月雖名爲統領，但因爲其身份的雙重性，所以許多事還是由辛雲衢代職。遼州屠城以後，辛氏兄妹反目，辛素月被高鏡與辛雲衢革去了長老之位，離宮出走後，便與玄穹閣沒了瓜葛。再之後，辛雲衢因遠在羌烏，中原局勢本就不便控制，加上自己又吃了敗仗，便認爲一定許多人早已歸順晉泱，所以開始猜忌長老，軍餉供給因怕被赫連天察覺故也怠慢了許多。直到四年前，素月回京被冊封皇后，與赫連天並稱“二聖”，因爲辛雲衢向晉泱稱臣，背離人心，所以一些長老又輾轉投奔素月。素月則安排他們在各地任知州等職務主持改革事宜。玄穹閣的軍隊也因爲羌烏息旗宴鼓長久拿不到軍餉，無奈投奔素月，素月也將他們收歸己有，並在禁軍編制中，守護後宮安危，不願繼續參軍的，也給了他們一筆豐厚的銀兩，讓他們回去安家養老，沒有去處的就安排在山莊做些雜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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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擺駕玲瓏閣，赫連天帶了禁軍，意圖剿滅這些人。只是這一次，琳瓏閣沒有一兵一卒，甚至門輕輕一推就開了。赫連天找遍了玲瓏閣，都不見一個人的身影。直到，上了塔頂，鶴影出來行了個禮道：“娘娘在琴瑟殿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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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殿。推開殿門，大殿依舊昏暗晦蒙，藉著從門縫射進的陽光，往日的紅綢有一半之多換成了明黃色，紅黃交映，豔亮的鮮橙色。

“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素月道。

“你爲什麼選在這裡，這裡不是你最傷心的地方嗎？”皇帝徑直前走，穿過重重帷幔，走至牀前，說道。

“所以我撤掉了一些紅綢換成了黃色，我喜歡橙黃色，鮮亮而有生機，又富有韻味內涵。何況這邊景色甚佳，棄了可惜。”素月起身行禮，微微笑道。

“你趕走了張天師，又在玲瓏閣佈置了前朝——玄穹閣的人，甚至在全國各地方，也都安插了你的人，軍政財權如今都掌握在你手中，你在我身邊就是想找機會除掉我，然後自己稱帝，是吧？”赫連天靜靜道。

“哼！”素月戚然冷笑，“我永遠都殺不了你，但你會隨時殺掉我。或許我大業不成，也是沒有這份狠心。”

“那冷荷桐呢？柳蔳呢？王雲霺呢？你又作何解釋？”

“至少我不會屠城！”素月擲地有聲，

“天子一怒，屍橫遍野。

衆人只道呂雉做人彘，卻不見其廢酷刑。

衆人只道武瞾殺王蕭，卻不見其恕逆黨。

衆人只道賈后擅專權，卻不見其任賢良。

君記否，項羽屠數城，景帝滅師族，曹操坑降卒。

開國女君世罕有，到底蛇蠍次虎狼。”

“你還是介懷屠城喪子那件事！”

“你錯了，我是見不得哀鴻遍野、生靈塗炭，換作任何一人我都不會原諒，甚至是白眼相對，但你不一樣。”素月有些哽咽，“我原先覺得，那些爲愛赴死的人很傻很蠢。但自你那次屠城後，我才明白，愛一個人，能包容他所有的缺點，哪怕是他違背了自己的原則、觸及到自己的底線，還願意原諒他。可你呢，你能容忍我嗎？在你眼中，我必須是完美無瑕、不得沾染一粒污塵。可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所以你就先拿後宮開刀，看看我能不能容忍你、愛不愛你？以此來爲祭奠你失去的孩子？”

素月噙著淚水，心口不一道：“孩子，我早就不在乎了，至於你，你有那麼多的姬妾，何在乎我這一個。”接著眨眨眼睛，不讓淚水流下來，在他耳邊附道，“我沒有那麼無聊。你捫心自問，你和我在一起就沒有一點罪惡嗎？摧毀一個人的人格，將之佔爲己有，塑造成自己想象的產物。而愛一個人，不應該是改變，而是應該給予最大的尊重，讓她順其自然。”

“你太放肆了！朕看就是太放縱你了，你纔會這樣膽大包天、口無遮攔。”赫連天怒喝。

“所以呢，君上還要把我怎樣？我已經變相被你打入冷宮了，現在換個地方把我幽禁在這裡，然後永不相見？還是你怕我，要把我殺了？”素月一臉的無所謂，謔笑道。

“你想死？諷刺我怕你？可朕偏不會，朕不僅不殺你，還要讓你搬回坤華宮，寵幸你，我們不死不休！”又在，赫連天又在她頭上低語道：“你是唯一一個不會讓朕感到罪惡的人，因爲你是我的失敗品！”

“我不會因爲別人而去改變我不願意改變的東西。”

“那朕，會讓你願意去改變你不願意改變的，朕要用一生去改造你，變成我最完美的作品。”

……

（素月趕走張天師，皇帝興師問罪，素月以進爲退，表達心意，帝以六宮反駁，素月退無可退，玉石俱焚，用罪惡說事情，逼他懺悔，緊接著趁熱打鐵、用激將法讓他放出自己，皇帝自然也知道她的目的，接過她的球又打了回去，看她接招，球來球往，帝后之間的博弈是沒有盡頭的。這段話我比較滿意的地方是，素月既能擺脫嫌疑、化解危機，又能迎合聖心，還不失身份，讓他反省的同時也贏得了更多的自由和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