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皇宮也不太平。冷府府兵一部分在城外二十里西南城郊時刻準備接應羌烏軍,一部分在皇宮附近聲東擊西。
城外二十里地。冷府的府兵看到信號炮,知道出事了,計劃一刺殺失敗,決定啓動刺殺計劃二。不想剛要出發去接應羌烏軍,涌現了一批死士攔住去路,兩邊發生火併。冷府的人並不糾纏,急急脫逃,而死士似乎也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反倒是放出幾個冷府的人尾隨在後。死士們跟到西南城門處的荒山野嶺中,便看不到冷府府兵的身影,四處尋找,只找到殘損的鳳輦和倒在地上的十個人,欲要問這十個人情況,就聽得遠處馬蹄聲傳來,那些蒙面人均指著一個方向——南方。騎兵們並沒有打算和死士逗留糾纏,看到蒙面人指向南方,便往南方去了。或許山路崎嶇坎坷,水又結冰,騎兵的速度反倒不如步兵。死士們接到的命令是阻擋一切追兵。死士們便一個個向前阻擋騎兵的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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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氏的鳳輦從內城到外城,受衆人蔘拜。皇城外,皇帝破了禮制出城相迎。座上的女子有些膽怯畏縮,不敢下座。只見轎中人伸出手,小心攀著車下座,荃蕙等人慾攙扶,卻被新娘拒絕了。赫連天靜靜看著這一切,招了招手,禁衛包圍了鳳輦,冷府家奴見此情景也迅速圍了上來,以防不測,新娘則高高舉起項上的水晶管,斌湲也喚來了孔雀衛保護轎中人。
眼看兩方劍拔弩張,但聽一人吼道:“大膽!禁衛軍總教頭王林在此,誰敢造次!”兩方都退回原位,鳳輦進了皇城向坤華宮去。
就在這時,傳來永安宮內前朝宦官婢女暴亂,皇帝帶著禁衛趕到了永安宮。暴亂很快被平息。
壽康殿。“娘,我就想問一句,李代桃僵的事情是不是娘也參與了?”赫連天問道。
太后執拗道:“是又如何?娘還是主謀!你要治孃的罪嗎?果然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赫連天道:“兒子不敢治孃的罪,更不敢忘記娘,兒子是來提醒娘,要不是兒子早有部署,娘您就岌岌可危了!娘此舉是引狼入室!”
“得了吧,少給我講大道理,指東指西的,你不就心疼辛家那個女子嗎?她能給你帶來什麼?娘說過,你喜歡她,把她立個妃多寵寵就罷了,何必要得罪冷家,你下不了這個決心,娘替你下,你還怨上娘了!”
“她能帶來的東西太多了……”
赫連太后不屑道:“她能帶來的東西冷家的丫頭也一樣能帶來,她有的、她能做的冷家丫頭也一樣有、一樣能做,這幾個月她們都來侍奉娘,娘都一一比對過了,冷家丫頭不比辛氏差,還比辛氏細緻俊俏呢!”
赫連天爭論道:“有一樣她沒有……”
“是這個嗎?”赫連夫人拿出素月貼身項鍊,“一個姑娘家要什麼影衛!歷朝歷代哪有這樣的例子!就是他們辛家太寵溺了,連基本的禮教尊卑都沒有了!”
赫連天一把奪過赫連夫人手中的項鍊:“她一向視若珍寶,怎麼會在娘手裡。”
太后炫耀道:“那是你孃的本事!有了這個,你就可以召集前岐的孔雀衛了!”
“前岐的孔雀衛?”赫連天心道,難怪她不願意摘下,原來珍貴在這裡。可她記得當時她召喚孔雀衛用得是信號炮,那這兩個有什麼區別?
“是啊,你和她這麼久不知道嗎?這是冷裕德和我說的,讓我一定把它拿到手,還讓我物歸原主,就是羌烏王。可娘哪有這麼傻,用一個假的把他們騙過去了,好東西當然是留給我兒子了……”
此時東城外打起了紅色的信號炮。
“糟了,她有危險!娘你太糊塗了,你這是把她往絕路逼!”赫連天突然意識到永安宮的暴亂其實是聲東擊西。
赫連天一轉身帶上禁軍往西南城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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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思索著北面勢力太多、又是暮冬天氣,決定向南而去。不知不覺天沈雲暝,彤雲密佈、朔風怒吼,雪紛紛楊揚落下,須臾間,鶴霧昏昏四野路難分;頃刻時,嚴凝凜凜千山痕不見。素月走著走著,只見柳絮團簇落幕簾,鵝毛散渙飄牖戶,碎玉瓊花,掩了那茅屋草舍,走近一看,原一座破廟。顧不得什麼“寧睡孤墳、不睡廟宇”,素月只想在此暫時避個風雪、將就一夜。素月進了廟宇,飢寒困頓,鑽到了佛祖的臂彎裡。在佛祖的臂彎裡,素月想的是她門前的雪梅,荃蕙會不會代她照看;瑞雪祥兆,明年的收成會不會好一些……生冷的夜晚素月蜷縮著身子、緊緊裹著婚袍、沉沉睡去。
恍恍惚惚中,素月聽到廟宇中一陣喧鬧,火把照亮了整個小廟。素月唯恐是歹人抓自己,不敢作聲。細細聽聲音,聲音有些熟悉,貌似是穆炎,想到之前在軍營穆炎對自己種種的不是,素月遲疑了。天太冷,素月只想用沉睡來躲避身體的不適。睡夢中,素月聽到有人呼喚,是他的聲音,素月欣喜若狂,想要喊出聲,卻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再想要動身,才發現渾身早已凍僵了。等到完全清醒,身體可以動憚,素月顫顫抖抖走出寺廟,才發現外面積雪過膝。玉龍鱗甲狂飛舞,銀絮玉綿漫妝裹,宇宙樓臺都壓倒,世界山河盡填沒。昏晦乾坤,只嘆艱蹇路難行。素月看到遠處若隱若現微弱的火把,極力向之奔去,然而腳下厚厚的積雪寸步難行,跑出七八里地,火光沒有了。錯過就是錯過,有時要等待幾日,有時等待幾年,又或者一生都錯過,明明近在咫尺,偏偏擦肩而過,這或許是人生最大痛苦之一吧,或許這是命。素月放棄了,又回到廟裡、佛祖的臂彎中。若是平日裡,她一定是希望雪越下越大,可以堆雪人、打雪仗,然而現在,她只希望雪不要下了,因爲寒冷和難行。有道是一貧苦書生所作的恨雪詞:
廣莫嚴風颳地,這雪兒下的正好。扯絮撏綿,裁幾片大如栲栳。見林間竹屋茅茨,爭些兒被他壓倒。富室豪家,卻言道壓瘴猶嫌少。向的是獸炭紅爐,穿的是綿衣絮襖。手捻梅花,唱道國家祥瑞,不念貧民些小。高臥有幽人,吟詠多詩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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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雪已經停了,整個世界皎潔瑩淨,銀山巒、玉松球,拱星攢,珊瑚圓,獨釣漫雪,孤踏碎玉,讓人忘卻一切的污垢和不悅。素月又回到西南城門、進了城。遊走在長街上,素月駐足望皇城,不是戀戀不捨,只是想再看一眼幽蘭殿那含苞待放的梅花。這座皇城承載了太多的記憶,但就就像雛雞的蛋殼、幼嬰的襁褓,總要有一天要打破蛋殼、掙脫襁褓、去開拓新的生活。
“小二,給我來一碗粥,一個包子。”素月飢寒交迫,來到一家早點鋪道。
“好嘞!帶走還是堂吃?”
“真是抱歉,這位姑娘,今兒個人有些多,可以拼個桌嗎?”
“可以。真是奇怪,往常這個點可沒這麼多人!”
“可不是嘛!這不,昨兒個皇帝大婚,鬧了一整個通宵呢!都不宵禁了!所以今早生意還行!都說皇帝大婚這幾日,要有好多集市呢!這外地的人也都趕過來,也能沾沾皇帝大婚的喜氣。”
說著店小二把素月引到一個桌位後,便去拿粥和包子。
“皇帝大婚,可有皇后?”待店小二端來飯食,素月問道。
“姑娘真會開玩笑,哪有結婚沒有新娘子的。這皇后我們還都見過了呢,真是美麗溫柔。這冷家原本就炙手可熱,如今又成了國戚,嘖嘖嘖。吶,姑娘,您的包子和粥。”
素月聽到冷荷桐成了皇后,這分明是偷樑換柱、李代桃僵,他不放自己走又做不到承諾,只能嘆男子無情意。
“姑娘,二文錢。”
“嗯?啊!”素月一掏腰包,腰包裡僅有幾張大銀票,還沒來得及兌現,手裡攥著銀票,面帶苦色:“這,可以嗎?”
“姑娘,我們只收現錢。”
“那算了!”
“不就兩文錢嘛!我替這位姑娘付了!”一清脆聲音響起,是對面一位穿著素白儒袍的男子。
“多謝公子!”素月微微頷首道。
“公子還真是大方。”店小二收了錢便又去招待別的來客了。
“姑娘客氣了。看姑娘的樣子是要出遠門?”白衣公子問道。
“嗯……公子是如何得知的?”素月支吾道。
“一般人出門都帶著現錢,哪會帶這麼大額的銀票。可姑娘沒帶什麼行李,是……”
“哦,因爲家裡臨時出了些事,走的匆忙,所以就沒有準備行李。”
“那姑娘又是去往何處?”白衣男子笑道。
“江南。”
“巧了,我也要去江南,我要去的是金陵,姑娘可是順路?”
素月點點頭。
男子繼續道:“去金陵,最快是船。我知道有一處碼頭,那裡的船是可以直接到金陵的,大概一個月吧!”
“敢問公子碼頭在何處?”
“大概有40裡地,走過去也就中午了。姑娘不介意的話,可一同前行。”
“那勞煩公子帶路了。”
“小生名喚戚巍,巍峨的巍,那敢問姑娘芳名?”
素月遲疑了一下,想著不能暴露身份,擡頭看到橙紅色花看著旺盛,想到獨佔牆頭的凌霄花,便道:“凌霄,凌霄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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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士侃曰:靈感來源於《水滸傳》林沖雪夜上梁山,以此篇紀念我所同情的林沖。同樣的抱負、同樣的處境、不同的際遇收穫不一樣的人生。人生的際遇也很重要,或許這就是佛家所說的機緣吧!以前看《活佛濟公》不懂爲什麼白靈說再要修煉千年還要靠機緣,但再次回味,似乎有些明白了。雖然際遇並非人成敗的決定因素,但卻是成長的重要因素。
林沖是儒雅謙遜的,但他的優秀教養卻在一定程度束縛了他,他渴望釋放,所以他與魯智深結爲兄弟,而魯智深恰恰是坦蕩的,‘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少了所謂教義束縛,所以更加率性自在。衆人總覺得他窩囊懦弱,總是在不斷屈服、然後爆發、反抗,再屈服,周而復始,可我又爲他想不出好的出路。或許存在就是合理的,所以就這樣也是他最好的歸宿吧!
我總覺得讀書不應該成爲負擔,讓我們變得杞人憂天、悲天憫人,相反,我覺得讀書是一種消遣,把事情看得更淡,自己活得更瀟灑自由。同樣教養也該如此,不是束縛,而是自信與快樂,就像阮籍、王羲之、王安石那樣率性坦蕩。
錯過。高中早上跑步到學校,中午乘公交,最難的是和公交在同一起跑線平行賽跑,在教學樓二樓上看到公交,然後飛下樓梯衝出校門奔到公交站,心中默唸站臺上有人,因爲這樣公交車就會停下來,往往是能摸到公交車車牌的距離,然後公交無情開走了,然後繼續追,追一站地,兩站地,三站地,走不動了打電話媽媽接,雖然離家只有四站地,但那一站對於飢腸轆轆的我來講太過遙遠了。若是等下一輛公交,又要等到很晚,甚至等不到。少時看電視劇《金粉世家》結局時金燕西和冷清秋兩列火車擦肩而過,只覺得惋惜,總覺得他們可以在月臺相見,或者搭到對面的火車,後來才明白,兩個人的人生軌跡不同,就註定是錯過;聽不才的劇情歌《參商》,這對兄弟的錯過實在虐,每每聽這首歌,就覺得當下美好的珍貴。小時候,錯過的是公交,長大了,錯過的是機會,老了,錯過的是親人。人生有太多的錯過,有的錯過還有相遇的機會,就不算悲劇;有的錯過是一生的錯過,只能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