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黃雲朔風寒，烽火磧煙邊月升。漏滴銅龍夜深微，猶嘆何日定中原。

三更天，議事帳中，赫連天依舊挑燈讀地圖，思慮著如何進軍。素月拿著孫夫子的兵法書在帳中等待，許久不見赫連天回來安歇，此時寒風大作，帳外傳來嘩嘩啦啦的大雨聲，便拿了一件帶帽的皮衣前往議事大帳。素月輕輕進入大帳，見他看得入迷，爲他披上皮衣後，就在一旁泡著枸杞薄荷熱湯，枸杞，養肝滋腎，而薄荷，提神醒腦，最適合熬夜人飲用。

“五日後是一場惡戰，這一次真的是吉兇未卜。”

素月一愣，在其身邊這麼久，他似乎從來都沒對自己提過戰事，又或者說他似乎是有意隱瞞，他現在這麼說是試探還是自言自語。“主公是富貴之人，必然能逢兇化吉，成就大事。”

赫連天擡頭看向她，皺著眉頭沉吟不語。

“你，是擔心我？也擔心後方不安？”素月問道。

赫連天走過來，喝了口茶，算是默認。

素月看他做此神態應道：“你不必擔心我，我必定不會像美人虞姬一般輕生隨君，也不會如花蕊夫人寄人籬下，更不會同愍後蕭氏忍恥茍活；我會等你凱旋而歸，如蕭何張良，助你奪定九州，晏平四海；若你兵敗虧輸，我便是王伯當，駐守陣地，桴鼓相應，助你東山復起；若時運不濟，你下落不明，我也會同孔明一般，成汝夙願，匡亂扶正，盡忠社稷。”

赫連天展顏微笑：“你，很聰明，只是……”轉而在其耳邊輕語道，“我只想要個孩子，若是真有什麼不測，也好給我留個後。”

“你，你們，還是信不過我。”素月垂下雙眸，低語。

赫連天看著丟神失魂的素月，回身從桌下抽屜中拿出一枚璽印，道：“你只是個女孩子，本沒必要去承受這麼多，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便給你一次機會，只是，主帥未必像你想象得輕鬆簡單，你手中握的是上萬兵將的前途甚至性命，你想清楚要接這個燙手的山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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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眼閃精光：“我想清楚了，我是認真的！我一直在學習，若是遇到棘手的，我就一一請命與您，定不辱君命！”

“五日之後，我便出征，在我回來之前，潞州的一切事宜由你來安排。這枚帥印就交付與你，至於其他——”

“我明白。”素月下跪，伸出雙手準備接過帥印，卻見赫連天收了手，並沒有要將帥印交付的意思。

“今日不早了，就先安歇吧！”赫連天道。

待素月擡頭，赫連天早已披著皮衣離開議事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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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赫連天將帥印留給了劉雄升後，便出征了。

轉眼立秋了，該是收穫糧食的時候了。劉雄升作爲主帥一直在議事大帳中，白日裡安排大小事宜，到夜晚，詳細看著地圖和沙盤，努力想著兵書上寫的和平日裡呂夫子教的內容，理解地圖和沙盤的符號。這日，劉雄升依舊看著地圖，看著地圖上的紅圈，想著他會怎麼北上攻打太原，看著看著卻無意間發現，唯有沁州沒有任何標記，他似乎忽略了西邊的沁州。沁州的縣令李正元好像聽父親說起過，虎面鷹眼，非池中之物，表面溫恭直諒，與世無爭，實則城府極深，當日不過幾盞茶三言兩語，卻略顯鋒芒直中時弊，父親也因而避禍，她記得當時還問父親爲何不將此人收爲己用，父親說此人異才，卻非可御之人，不僅不可用還因小心提防。沁州李正元會不會在此時機來個趁火打劫，進而坐收漁翁之利？如今糧草借清漳水北運太原，照理並不經過沁州，但是代國國君一定會讓離潞州最近的沁州行動，或者出兵進行前後夾擊以保衛都城，也或者圍魏救趙困住潞州，還或者潛路埋伏劫運糧草。對於李正元，他既然暗藏鋒芒，那必定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況且他不甘於人下，那必然要保存實力，所以劫糧草的可能性較大。但是不出兵似乎又難以向上招待，所以也有可能出兵在赫連天迴路中設埋伏，而大隊兵馬迴歸必經遼州，遼州，前岐的駐守重地，也是玄穹閣分據點，不知李正元是否也與其有關聯。若李正元是玄穹閣人，素月倒是想會一會這位奇人，若是能與之聯手除掉赫連天，晉泱歸爲己有，再吃掉代國，一統天下會不會指日可待？但李正元是敵是友還要試探一下，況且爹爹還說對此人要小心提防，所以不能貿然行動。

但要想個兩全的法子，既能探出李正元的身份，還能不引起晉泱君將的懷疑。既然遼州可能有伏兵，那麼就讓斌湲派一些人在集會之時前往遼州分部探查情況，再派自己嫌惡的粗人嶽將軍沿清漳水和遼州之路加兵駐紮，至於沁州圍困潞州，那就再派一些人嚴守通往沁州的濁漳水，時刻留意沁州的行動，而搶劫糧草，不如讓運輸的糧草拖延一日，原先定的日子則押運兵器槍炮和一些破舊棉絮。打定了這三個主意，劉雄升便回去休息了，這次的夜裡劉雄升夢到受人傳頌的自己。

一大早，劉雄升興致勃勃地整肅一番就到議事大帳召集衆將領。劉雄升展現出元帥的威儀，下令道：“嶽林將軍，本帥命你派人沿清漳水與濁漳水駐紮，你駐守遼州。”

“爲何讓嶽林將軍派人在水邊沿岸駐紮？清漳水與遼州主公已派了人駐守，何必要多此一舉？”

令劉雄升沒想到的是，首先提出抗議的，竟是平日裡與自己稱兄道弟、而一直和嶽林將軍鬥嘴的楊瑛元帥。

劉雄升下意識地心中有些驚慌，連自己認爲平日交好的楊將軍都反對自己，更何況別人，若是引起軍變，後果不堪設想；但又想起父親常說遇事要面不改色、沉著冷靜，便穩住了身形，正色道：“本帥自有本帥的安排，沿水駐防自然是爲了確保物資順利運輸以防不測！”

“在本帥看來，沿水駐守根本就是畫蛇添足。依本帥看，應該重兵把守潞州。再說，我想嶽林將軍自幼生在陸上，不習水性，也不願駐紮水邊吧！”

“老楊，你可真瞭解俺！”

“那依楊瑛元帥看，誰適合駐紮水岸？”

“我等都是旱鴨子，都不適合！是不是？”楊瑛回身向其餘將士吼道，“再說了，本帥看沒這個必要！”

“放肆！帥印在此，主公臨走之時吩咐潞州將士皆聽從本帥調遣，你們將本帥命令當兒戲，難道你們要違命不遵？”

“哼，主公只是讓你負責潞州事宜，可沒說讓我等聽命於你！我與你平級，何來聽不聽命？況且聽命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後生，我等也不甘啊！”

“就是就是！”衆人應和道。

“所以，哪怕是對的就因爲他年齡小你們也會否認？孔子尚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自者不如今也，’莫非汝等比肩孔聖人？再者，主公是讓吾等死守潞州，若是運輸糧草兵器出了意外、又或者我們兵隊回返遭遇伏擊，那將是整個晉泱的損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汝等貪圖無過、耽於享樂，若是晉泱危急，汝等還能安然否？審時度勢，而非刻舟求劍，我想在做的都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這……”衆人在下嘀咕，又互相推諉，終無一人願意駐守水岸，這次議事也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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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士侃曰：小時候覺得軍師很厲害，吳用智取生辰綱，孔明草船借箭，覺得一個軍師可以抵得上十萬兵馬，因爲軍師能以少勝多讓一介平民在亂世中立有一席之地，宋江有了吳用可以對抗朝廷，曹操有了郭嘉可以對抗袁紹，劉邦有了張良可以對抗項羽，甚至覺得所有的失敗都是因爲主帥不聽軍師的話，劉備的夷陵兵敗是一意孤行，楊勇的反隋失敗是懦弱膽怯……而這一切，他們的軍師都已經提醒了；同時也很奇怪爲什麼軍師不能成爲主帥；下象棋時，也常常耍賴，主將都被吃了，硬是不認輸接著下，想當然的以爲只要有一口氣、一個子，就有贏的可能。但後來，才明白，軍師永遠是軍師，主帥永遠是主帥，軍師李密、瓦崗寨首領最後兵敗自盡便是最好的例子，而前人胸有城府的司馬懿就做了永遠的軍師和權臣，皇帝的寶座留給了他的子孫；諸葛亮亦是永遠的丞相，坐鎮軍帳，可惜終究挽救不了西蜀的江河日下，甚至揹負了西蜀頹敗責任。一個好的領導要聚集人心，有一雙穿透時空的眼睛，帶領人們走向光明；一個好的經理、管家或者軍師，能夠認清當下，洞察危險，警示人們小心前行；而士兵將軍則是披荊斬棘，最終走向人們所向往的樂土。所以，假使一個軍師有一天做了主帥，他也需要軍師；而這個軍師，若真有自知之明，他便選擇做永遠的軍師。謹以此文，軍師逆襲主帥，紀念少年懵懂無知的我，一些拙見，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