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赫連天的遲疑,素月明白這是不可挽回的事情,若是再執意,那勢必會引起他懷疑,別說保玄穹閣,就是自己也危險了。只希望自己的不出面、不行動能讓玄穹閣的人察覺到危機,而能順利撤離。“罷了,我知道了,你有你的立場,我不會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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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劉雄升練完劍依舊爲赫連天準備好早點送到議事大帳。帳外,劉雄升聽到穆炎與赫連天的爭論。
“既然懷疑,那爲何不將其殺之後快?”
“穆炎,她是孤的妻子,這不是你能說的話。除了孤,誰也不能動她?!焙者B天堅決道。
“那既然如此,那就帶她去看屠城!我就不信她還能嘴硬!”
“她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孩子,還是一個人孤苦無依!孤信她!”
劉雄升本想著既然裡面有人,就交給門口的守衛離開??陕牭郊热谎e面提到了自己,不由得駐足。聽到他說“他信她”不由垂下雙眸,心道:“不要信我,我不值得!有時我也會冷血到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劉軍師來送早飯了?可還有我們的?”門口的守衛玩笑道。
劉雄升微微一笑道:“那是當然,你們日夜守在這裡,主公的安危全靠你們,怎麼會沒有兩個官人的。”說著,便從裡面拿出兩個饅頭,兩碗粥遞給他們。
“劉軍師還真是客氣,主公……”兩個守衛有些不好意思。
“有他的,你們儘管吃。”劉雄升微笑道。
“那……多謝?!眱蓚€守衛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
帳內的人聽到帳外的聲音,安靜下來。劉雄升本想讓守衛將飯盒帶進去,可看著兩個守衛吃著香甜,又覺得走了反倒是更有嫌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在躊躇不定時,帳內傳來聲音:“進來吧!”
劉雄升剛一進去,穆炎冷聲道:“你在外許久了吧?我們的話你都聽到了?”
“我……剛剛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原本想著飯盒交給守衛就走。結果,”劉雄升看了眼赫連天,繼續道,“主公就喚我進來。再說,聽牆角這麼卑劣的事情我可不會做?!?
“不管是真沒聽到還是假沒聽到,我都要重複一下我們剛剛說的!”穆炎厲聲道。
“穆炎!”赫連天沉聲道。
“主公!”穆炎叫道,“不然我們屠城還有何意義!”見赫連天不語,穆炎咄咄逼人道,“今日的屠城劉軍師可敢去?”
“屠城,是顯我國威,揚我軍士氣,如何不敢去!”劉雄升毫不猶豫道。
“芰荷……”赫連天輕聲喚道,“你可以不用去的。”
劉雄升何曾不知道,這次屠殺本就是給自己看的,如果不去,就是退縮,就是承認自己是臥底,那一城的人就是白死,所以必須去,打消他們的懷疑,何況自己去了,興許還能救幾個孩子。素月對著赫連天搖了搖頭。
“這是主公的早點,若是沒別的事,我就先下去準備了?!闭f罷,劉雄升便退下了。
剛走出大帳,劉雄升就聽到赫連天低吼道:“穆炎你不要太過分,如若不是她,又怎會一次次平安渡劫。她若有個三長兩短……”後面的話劉雄升走遠了沒聽到,也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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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州城屍骸蔽野,血流成河,積怨滿於山川,號哭動於天地。素月在城上看著城牆之下,血風肉雨、百姓哀鳴,忍不住側過頭嘔吐。遼州城的亡魂,素月第一次感到生命脆弱到就在眨眼之間。赫連天察覺到身後的素月異樣,將之牽了過來,摟在懷中。城下傳來一陣刺耳的孩童哭聲,素月下意識地推開,輕輕道:“我山莊還缺一個門僮,就讓他做我門僮吧!”
赫連天看著她一怔,素月見他不言語,以爲他不肯答應,繼續道:“孩子是無罪的,想想我們還有未出世的孩子?!?
赫連天點了點頭。
素月下了城,將那個啼哭的男孩拉在懷中,摸著他的頭,哄慰道:“不哭了,你看這是什麼?”素月拿出一塊點心和一個梨膏糖。
“吃的!”小男孩伸手就去拿。
素月合了手掌:“你要先聽話,你和姐姐走,姐姐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男孩看著素月手中的糖和點心,嚥了咽口水,使勁點了點頭。素月將糖和點心給了他,拉著他的手上了城牆。
“漂亮姐姐,真好吃!我娘從來都不捨得給我買?!毙∧泻㈤_心道。
素月聽了一時有些鼻子發酸:“跟著姐姐,你天天可以吃,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那我可以吃雞蛋嗎?”
“不僅雞蛋,還有肉,豬肉、雞肉、魚肉、牛肉……你喜歡吃什麼?”
小男孩兩眼放精光。
“沒吃過,就挨個吃,你小長身體可以多吃些肉!”
……
赫連天看著如此溫婉的素月,一時間覺得她長大了,從一個女孩變成了一個母親。若是孩子生下來,那她該有多疼那個孩子。此刻,赫連天不願再想其他,只想有個孩子,只想和她有許多孩子,然後她帶孩子們嬉戲,而不是從軍打仗,這本就是該女子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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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城下飄過一抹驚豔的身影,素月感到來自遠處的一雙目光刺得自己生疼。素月向城下看去,那雙目光並不迴避,是紫兒,她穿著亮麗的紫色襦裙,被人綁著、架著拖到火臺上。朱紫,那是隻有皇后才能穿的顏色,看來她的身份並不簡單,而火臺上,只有她一個受刑人,可見火臺是專爲她而建。
“燕羽閣主,你會遭到報應的!整個遼州城的亡靈都會化爲厲鬼來向你索命!你這麼做對得起你的良心嗎?對得起那些視你爲神靈的黎庶嗎?”紫兒在火臺叫囂。
此話如同晴天霹靂,素月怔在原地。此時她只有一個問題,她到底是誰!她身著紫裙,那必定身份尊貴,可她爲何沒有離開,反倒在這裡受特別的刑罰,驀地,她想到漣公主的母親。漣公主的母親,羌烏國的王后,對於這個嫂嫂,她只見過一次,那便是哥哥大婚時蓋著紅蓋頭的她,後來因爲要入宮學習,所以不曾謀面,對她更多的是傳說,聽聞她遲遲沒有誕下兒子,後來失了寵,想必這次來必定是戴“罪”立功。不過,她手段也是足夠,竟能僞裝成李正元的侍婢潛入到玄穹閣行事,素月不禁冷笑,紅顏禍水自己沒做成,她倒是做成了。而她被處以極刑,想必赫連天一定知道了她的身份,纔會這麼做。自己的人查不出她,看來她平日裡一定深入簡出,這次來訪也是有意隱瞞身份,但赫連天能查出她的身份,可見赫連天的能力也不一般。這樣一想,哥哥做事也真夠絕,能將自己的女人讓給別人,甚至陷於危難而置之不顧。想到這裡,她看向了赫連天,他救自己,次數多到自己不願去想,那是一筆永遠還不清的情債。
紫兒在下面吼叫,指著素月道:“赫連主公,就是你的枕邊人——她,將欲擒故縱玩到了極致,可赫連主公你卻還想與她共結連理、伉儷情深,殊不知她正是你苦苦尋找的最大暗勢力首領,真是可笑、可悲、可嘆!赫連主公,你記住,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辛素月,我要化爲惡鬼向你索命!讓你夜夜不得安生……”
火蓮焰焰,將紫兒的聲音埋沒。
“她說的是真的嗎?你對我一直是欲擒故縱?”赫連天輕輕託著素月的臉問道。
“對你,我的面具從來都掛不上,又怎麼欲擒故縱?”素月將頭扭過,依偎在他懷中,很自然地避過那慘不忍睹的一幕。
“那你又怎麼向你哥哥交待?你這不是背叛嗎?”
“無論我怎麼做,在旁人看來都是背叛,我只想順從我的心。”素月深情地望著他。素月內心感到無比的諷刺,順從自己心,他一定不會想到自己的心就是將他們都剿滅,自己雄霸天下?!澳阒浪纳矸荩磕芨嬖V我嗎?我不喜歡沒有謎底的謎語?!?
“難道你真不認識她?”
素月搖搖頭:“我一直在猜測,卻無法驗證?!?
“她是羌烏王后,你的嫂嫂!”
素月沉默片刻,輕輕道:“可憐的漣公主,她才5歲。不是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嗎?爲什麼還要這麼對她?”
“你在問誰?”
“你們。你和哥哥。”
赫連天一時愣住,過了許久才說道:“我從沒想過這句話是你說給我和別的女人,芰荷,我的妻子只有你,旁的都不算,我這麼做不是你所希望的嗎?她那麼侮辱你、污衊你、詛咒你,你就沒有絲毫的恨意?”
素月搖搖頭:“我看到的只是一個失去價值的可憐人。”赫連天想要說什麼,但素月卻沒有給他機會,繼續道:“我從來沒想過,我和嫂嫂的相遇、相認竟然是這樣一個情景。她說那些話一定是以爲我慫恿你對她施刑的?!?
“你怕了?別怕,有我在,還有我們的孩子,會有許多許多孩子?!?
“有你在,我當然不會怕!而且許多許多的孩子,只能是我們兩個人的!”素月看著他,輕輕一笑,倚靠在他懷中。她明白現在她還需要他,而他在等自己臣服,她隱隱覺得火燒羌烏王后,這場血淋淋的戲是給自己的警示,而非什麼示愛,如此,他的狠厲絲毫不次羌烏王,她需要留下幾個後手,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