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了元宵節(jié),連同素月的洗塵宴,一起大辦。
皇宮裡張燈結綵,清流一帶,燦若游龍,兩邊石欄,好似長虹。琉璃燈、水晶球,銀花玉浪,金樹華海,柳杏楊柏雖無花葉,也用通草綢綾紙絹依勢而成,纏在枝頭,又搭桿懸掛各色風燈花燭,路邊亦有精緻盆景。香菸繚繞,華彩繽紛,燈光相映,細樂聲喧,極盡豪華富麗。
這一次家宴,衆(zhòng)嬪妃齊聚一堂。衆(zhòng)人爲太后皇帝獻禮。素月想起了太后的玳瑁臥榻和鑲嵌嵌著祖母綠的玳瑁柺杖,便獻上了自己親手打造的一對玳瑁耳環(huán)和配色的瑪瑙手鐲。玳瑁,吉祥長壽,瑪瑙,安眠辟邪,是贈長輩佳品。獻過禮後,衆(zhòng)嬪妃都紛紛展現才藝慶賀元宵佳節(jié)。輪到素月時,素月當場提筆寫下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其實素月在衆(zhòng)嬪妃中不算出衆(zhòng),只是因爲是新人,大家也格外關注。宴會之前,柳氏還專門來找過素月,問素月準備的才藝,都被素月三言兩語搪塞過去了。以至於讓漪貴妃誤會素月高冷,一定有什麼獨特的才藝震撼全場。素月倒不以爲意,這種才藝展示素月一向都是避而遠之,蹭著玩玩的。家宴上,素月只是一個勁地吃,然後看錶演。吃其實是爲了掩飾尷尬。
素月的感覺總是很奇怪,熱鬧華麗的元宵宴,素月卻聽到窗外風氣森森、涼颯悚人,再看窗外月色慘淡迷濛、或隱或現,素月隱隱看到一些穿著白袍的靈物穿梭,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素月低著頭,只當什麼都不知、什麼都沒看到,盯著自己案前的食物。
元宵節(jié)滾元宵,正月十五鬧紅火。案前的元宵有五仁、桂花、黑芝麻,是用白糖熬成糖漿、加入五仁、桂花或黑芝麻,揉成方形糖塊,在糯米麪中翻滾,撒水再翻滾,直到將糖塊完全裹嚴實,有鴿子蛋大小。元宵可煮可炸,煮的元宵更有嚼勁,黏黏糯糯的,化在嘴中甜香四溢;炸的元宵,黃澄澄的,外脆裡嫩,討個金玉滿堂的好彩頭,糖陷熔化,芬芳可口。醪糟米酒開胃養(yǎng)生,裡面加有蛋花枸杞,別有風味。金絲餅,將面拉細可過針眼,盤成團狀,內包豆沙餡,再進行油炸,因爲面足夠細,過油即熟。另外還有酒棗、五仁月餅、油麪酥點、涼糕……
素月細品著果酒,擡頭又看向了衆(zhòng)嬪妃。齊賢妃彈得一手好琴,樂曲悠揚莞爾;柳妃彈得一手好琵琶,樂聲抑揚頓挫;王淑妃善詩詞,與柳妃珠聯(lián)璧合,清唱了一小段樂章;冷皇后獻了一隻百花齊放的舞蹈,也是驚豔動人。
素月總有種感覺,這可能是她們最美的一次,也是最後的驚豔。素月細細想著眼前的一個個人,冷皇后有冷丞相,不過冷丞相已經不足爲患了;齊賢妃靠山是皇后,也不足爲慮;柳妃的背後是柳尚書,柳尚書背後也是皇帝在撐腰,這些年來,抗衡冷家、抗衡冷皇后也多虧了柳家,想想齊柳二妃雖然明著暗著針對自己,倒也沒什麼;只是覺得那不聲不吭的王淑妃是個狠角色,她看似依附於柳家,卻也有自己的主意,不像是任人擺佈,其無父無兄,只有一個弟弟相依爲命,卻能在四妃中佔一席之地,不容小覷,特別是王淑妃在給太后獻禮時,太后似乎有些動容,難道淑妃的靠山是太后?淑妃對自己一向敬而遠之,素月忍不住想去探探她的底細。
一看淑妃下臺來,素月便急忙招呼道:“淑妃姐姐,你唱得真好!我來敬你一杯。”
王淑妃也不推辭淡淡一笑,卻並不多言只是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倒是讓素月有些尷尬。素月看她飲下,讚道:“真想不到淑妃姐姐也是好酒量。久不見淑妃姐姐,不知淑妃姐姐可否允許我這個初來乍到的新人去做個客?”
“那是自然。”淑妃皮笑肉不笑,聲音冷漠。
素月自覺沒趣,便道:“那改日再敘。”
淑妃頭也不回走向自己座位。素月有些不悅,衆(zhòng)人皆知,這次宴會也是皇帝爲自己而設,旁人巴結自己都不及,她卻對自己如此冷淡。不過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前些日子還射了她五發(fā)箭,沒有好顏色也是常理。
宴會結束。沁心殿,赫連天藉著酒醉逗趣道:“既然拒絕了我不回來,你怎麼如今又要回來?”
素月一臉認真道:“因爲想吃宮裡的點心和肉。”
“噢!那不如這樣,你在宮外住,我天天讓人給你送去,好不好?”
素月嘟著嘴搖頭道:“不好!怕你害相思病。”
赫連天一口茶噴了出來,又道:“你既然有歸還之意,又爲何不棄玉鋪而歸呢。”
素月“噗嗤”一笑道:“這讓我想起了一句歌詞:‘不要壞我大義,我會倚天屠龍,但願情義交融,我會有始有終。’”
“這是?”
素月道:“沒什麼,只是想有始有終,證明我的能力。”
赫連天回憶道:“想想你走的那個十五,格外冷清,雖然也和如今這般熱鬧,可就是覺得少了點什麼。”
素月道:“第一年的十五,我被賣到了曇香樓,好在那鴇母沒怎麼爲難我。再後來我遇到了穆炎,也多虧他我纔出得曇香樓。你千萬別怪他沒和你說,是我當初貪戀塵俗,想去江南。那時快到開春,若是不去遊山玩水欣賞祖國大好山河,實在是人生遺憾。我當時還拔出他的劍威脅他,他被我嚇壞了!”說著,素月咯咯笑著。
赫連天皺了皺眉,問道:“你是說你第一年的開春遇到穆炎?”
“對啊,我記得很清楚,是在開春二月龍擡頭。怎麼了?”素月看著沉思的赫連天。
“沒什麼。”赫連天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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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天想起,那年十五元宵夜,自己在城牆上看著萬家燈火,感嘆道:“往年有她在,要熱鬧許多。她要放花燈,要吵著吃元宵花糕,讓大家一起和她做、和她吃、和她玩。今年她走了,冷清了許多。也不知她現在在哪,是否平安。”
穆炎道:“燕羽殿下金枝玉葉,上天會保佑她的。”
“你找得怎麼樣了?”
穆炎搖了搖頭:“還沒有。主上也別太擔心,她身懷武藝,又機巧聰慧,說不定她故意躲著我們,出宮玩玩就回來了。”
赫連天冷笑道:“哼,身懷武藝,出宮玩玩,她那些功夫能糊弄誰,何況那日就有三路人馬追殺,還有不明瞭的人馬。她雖生性活潑,卻不是個不明事理的,如此大事,她不會兒戲。”
“恐怕她早已出了京城。”
赫連天堅決道:“那就全國找,往江南去!往辛家找去!”
穆炎應道:“是,屬下竭力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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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明明穆炎知道她的下落,明明是穆炎有意讓她走的,是穆炎刻意隱瞞她的行蹤,難怪一直杳無音信。不過穆炎這麼做又是爲了什麼?赫連天沉思道。
“你還遇到過誰?”赫連天冷不防地問道。
“好像冷裕德也去過那裡。其他的就不認得了。”素月回答道,聽赫連天這麼一問,素月好像意識到什麼,但又感覺她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問,也罷,他的事還是他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