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始五年二月幽蘭殿。“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洛陽辛氏，燕羽王主，岐思帝之侄，晉王公嫡女，朕之髮妻，年十二入侍，隨朕出征，英勇護主，除禍平亂，昭如日月，今珠胎在懷，甚宜嘉獎。辛氏恭肅謙禮，慧德惟馨，柔嘉淑慎，遠見明察，鳳名久揚，表正六宮，故冊封皇后，封號‘肅明’，擇日行冊封大典，欽此！”
一大早，司禮監便來至幽蘭殿宣召。
“恭賀皇后娘娘，娘娘接旨吧！”待素月接過聖旨後，司禮監一揮手，進來兩隊侍女、太監，“聖上體察娘娘，故派來侍女、太監各十二名侍候娘娘，另有媽媽鉤吻姑姑服侍娘娘飲食起居。從今日起，娘娘就移居坤華宮椒房殿吧！這也是聖上的意思。”
素月恭敬叩拜道：“謝吾皇恩典，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本宮定當恪守懿範，表率天下，爲時刻提醒本宮勿忘母儀聖德，不負‘肅明’二字，今後將‘椒房殿’改爲‘玄德殿’，‘生而不有，爲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不宰，是謂玄德。’此正爲母儀之範，施恩德以廣澤萬物，順自然而繁茂昌盛，如此輔佐君王建休明盛世，此亦是吾等夙願。”
“皇后娘娘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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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禮監離開後，鉤吻便向前一步道：“久聞娘娘盛名，今日一見果不同凡響，尤其‘玄德’二字改得極佳，老身能服侍娘娘，實乃奴婢三生有幸。”
“鉤吻，斷腸草，蔓生葉圓而光。葉如茶，其花黃而小，春夏嫩苗毒甚，一葉入口，百竅潰血，人無復生也。媽媽爲何以毒草爲名？”肅明皇后平靜沉聲道。
“娘娘不知，毒草亦藥草，鉤吻草鎮痛祛瘀，亦可殺蟲止癢。老身願意爲皇后娘娘排憂解難，讓娘娘高枕無憂。”
“既然如此，那就先從幫我整理屋舍做起吧！”
“諾。”
素月在案前用小楷寫下虞世南的《蟬》：“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向鉤吻道：“這幅字就掛於此處。”
“娘娘的字神韻像極了聖上手中的冊本。”
“你，識字？”
“老奴不識，但娘娘的筆韻就是目不識丁的人也能認出。”
素月笑了：“你可真會說話！媽媽是什麼時候進的宮？”
“貞始二年元月。”
“是不是就是那時，舉國海選良家子？”
“這……娘娘您柔則端淑，聖上對您可是一心一意。雖說後宮女子三千，都不及聖上對您非同一般的喜愛。”說著，鉤吻看向了素月，見素月品著茶神態悠然，故繼續道，“您瞧見宮中處處懸著的琉璃水晶和流蘇嗎？聖上知道娘娘喜歡水晶和流蘇，在宮中掛滿了它們來表達對您的想念。其實，當初老奴就感覺聖上是在緬懷一個人，見到了娘娘您，就確定了。”
“媽媽別站著說話累著了，坐下來，喝些茶，慢慢說，此話何解？何爲緬懷？”
“當然是責罰堇良信和桃充華，就更能表現聖上對您的愛意。堇良信喜歡看話本子，看完就隨手一折，也時常在上面隨手亂寫一些東西，一日被聖上看到狠狠責罰了一番，說不尊敬書聖。若說折書，宮裡的人大都如此，紙張書籍隨手一折，可老身剛剛整理娘娘的書籍紙張，發現娘娘的東西都爲平展，紙張都盛在一個個木箱鐵盒中，尤其是鐵盒和這聖上的如出一轍，您的書也沒有隨手亂寫的筆跡，最多是淡淡的粉印，娘娘您愛護書籍如此，也就明白了皇上懲罰堇良信的原因。”
“媽媽可真是個心細的人。”
“還有桃充華，有喜歡摘花做書籤的習慣，頗得聖心，娘娘您的書籍也有花瓣書籤，所以聖上一定是因爲桃充華像您才寵幸的。”
“只有這些？”
“還有，聖上和您都很節儉，都討厭冰寒的東西，就餐前後都要飲湯……多了去了。”
素月微微皺了皺眉：“媽媽之前哪裡當差？”
“老奴只侍候有身孕的人。之前柳妃娘娘說有了身孕，老奴侍奉她，但遠不如娘娘的實在，後來好端端地，柳妃腹痛難忍、有大量反覆出血，孩子就沒了。不過說來也怪，柳妃那一胎極大，妊娠反應也極明顯。”
“葡萄胎？DNA缺陷病中說，女子排不出卵子，兩個精子結合，胎盤就會形成如葡萄一樣的水泡，沒有胎兒，胎盤卻比正常的大許多，反應同正常妊娠一樣。柳妃一定很痛苦！”
“那是那是。”鉤吻點頭道。
“你很熟悉本宮？”
“那是當然，老奴可是將娘娘的習慣倒背如……”鉤吻突然意識到有些話說不得，連忙改口，“娘娘是天上的月亮，侍奉娘娘，當然要小心翼翼，熟悉娘娘的習慣，當然奴婢也一直仰慕娘娘，從您是燕羽王主的時候就想一睹您風采，所以有關娘娘的消息也格外留意。”
“我四年前也在這裡……”
“老身知道，蘭娘娘，那時您吃了不少的苦，聖上也不理解您。”
“啪”素月的手一抖，茶杯掉在了地上。素月記得蘼蕪媽媽明明說自己是個禁忌，甚至連幽蘭殿都封了。要麼是蘼蕪說謊，可她沒有理由騙自己；要麼，鉤吻的身份不一般。
鉤吻殷切道：“娘娘？老身來收拾吧！”
“不必了，你如此盡心——”素月取下手上的玉鐲，“這個是賞你的。”素月拉著她的手，摸了她的兩個手腕，摸到左手腕有個圓點，很自然地將其衣袖挽上去，爲她戴上，腕上的紅心點甚是鮮明。
鉤吻也自然地將手急急收回：“不敢。”
“你，還有你們都下去吧，我累了，東西明日再理。”
“諾。”鉤吻告退，卻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一動未動的荃蕙。
待鉤吻下去後，素月問荃蕙道：“荃蕙，你怎麼看今天的事？”
荃蕙迴應：“奴婢早和您說過了，聖上對您情深似海。”
“你就沒聽出她的曲意逢迎？帝后的生活細節一個媽媽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她是做足了功課的。你，在宮裡可遇過她？”
荃蕙搖了搖頭：“聽宮裡人講，鉤吻是最忠誠踏實，最會討主子歡心了。但奴婢今日也是初見，自娘娘離宮後，聖上都將侍奉娘娘的人冷禁了。但是有一個除外，娘娘可問問她。”
“誰？”
“蘭芷！不過說起來，貌似娘娘您回宮還有蘭芷的功勞。”
“這麼說我還要感激她了？”
荃蕙向素月耳語：“我聽聞聖上的病是因爲媚妙儀，就是蘭芷，可是說來也怪，她還是力主您回宮的人。”
“哼，被聖上冷落了，就想起我來了。她和什麼人來往？鉤吻嗎？”
“差差相反，蘭芷和蘼蕪媽媽比較近，就我所知，蘭芷從未和鉤吻接觸過。”
“罷了。多多留意，她是羌烏的人。她手腕上的‘心’即是‘辛’，應該是哥哥的眼線，我和蘭芷都暴露了，所以她獨自行事也是有可能的。”
“那既然如此，鉤吻應該和您一心。”
素月搖了搖頭：“是敵是友，還有待觀察，你派人好好看著她。算了，太麻煩了，找個錯處，讓她到柴房吧！”
“是。”
素月輕笑：“荃蕙，鉤吻也是一個警醒，話太多，破綻也就多了。日後更要謹言慎行！”
“奴婢謹遵娘娘教誨。”
“你，還是稱我殿下吧！這樣也時刻給我提個醒——居安思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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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士侃曰：素月做的是標本，而非書籤，且自入宮來，素月還未有閒情做標籤，素月覺得用書籤是一種對自己智商的侮辱，因爲素月看書向來隨意，沒有用書籤的習慣，憑這一點素月就判定她是假的。鉤吻的話虛虛實實，裡面真假自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