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臉色一冷道:“我的事我自有打算,媽媽不要再操心了。”
一時間二人陷入了沉默。
忽聞一股異香,一衆麗人走來,皆簪珥光彩,月裳雲袖,甚是華麗,爲首的更是風流秀曼、飄搖盈逸。素月打量著爲首麗人,衣容行止,應爲一品夫人。
麗人走至浮嵐亭,坐在素月對面,傲言道:“你就是使官大人獻給聖上的女子?”
素月覺得好笑,明明自己手持鳳印上殿,一轉眼卻變了和親番外女子,看來是有人封鎖了消息。素月淺笑回禮,並不回答。
那麗人正言:“你從番外來,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妹妹若不介意,我願悉數傳教。”
周滄海欲要向前解釋,卻被素月攔下:“今日不巧,改日吧。”素月起身就要離開。
“站住!”麗人喝斥。衆麗人圍住素月,阻止素月離去。
周滄海見情形不對,便趕忙尋赫連天了。
那麗人厲聲道:“你好好聽著,這宮中最重要的是行禮。哦,對,你還不認得本宮。本宮是齊賢妃,一品夫人,論禮,你該先起身給本宮行禮。”
素月眼神飄向別處,僅點頭示意。齊賢妃,按照蘼蕪的說法,是冷皇后一派的,素月沒了好顏色。
齊賢妃飈了一個音階的高音,厲聲道:“行大禮!哼,番邦女子果然不知禮數。錢昭容,你給這位姑娘演示一下。”
“諾。”錢昭容向齊賢妃行大禮,雙膝下跪,兩手並靠高舉頭頂,俯身拜了三拜。
齊賢妃對素月道:“該你了,姑娘。”
素月毫不示弱:“賢妃娘娘,且不說您貿然認定我是番邦女子,就憑您對番邦女子的偏見,實在是有損兩國情誼,這豈不是違背了兩國聯姻的初心?再者大場合行大禮,小場合行常禮。我不明你爲何要執意執意使人爲難呢?”
齊賢妃喝斥:“大膽,你怎麼反倒教訓起本宮來,不懂禮教!”
錢昭容在旁附和齊賢妃:“娘娘,這姑娘主動勾引聖上,不肯驗正身,也不肯入後宮。這些天聖上還沒賜封號,就賴在了沁心殿不走,實在不合禮法,該好好教訓!”
素月不善言辭,錢昭容所說也的確屬實,一時不知說什麼,只好低頭沉默不語。
齊賢妃見素月不做聲,更是變本加厲:“哼,果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一點規矩教養都不懂。雲兒,掌嘴!”
蘼蕪見此情景趕緊上前阻撓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啊!”又賠笑說:“各位娘娘高擡貴手吧,我家主子剛剛進宮,不意衝撞了各位娘娘,若是執意要打,就打奴婢吧!是奴婢管教無方!”
齊賢妃睥睨著說話的老嫗,輕笑道:“哼,你又是哪根蔥?”說罷,看了眼雲兒。
雲兒示意,上前道:“我們主子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一個奴婢說三道四!”話音剛落,雲兒順手擡起手就要打蘼蕪。
素月皺著眉看著這一切,素月寧願自己受委屈,也不願自己的人受旁人侮辱,下意識地將蘼蕪拉在了自己身後,讓那巴掌落了空。
雲兒手落空自是不甘心,右手反手甩給了素月一大巴掌,素月猝不及防硬生生捱了一巴掌,蘼蕪趕緊上前哀嚎道:“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啊!”
雲兒看著痛快,還想再扇一巴掌,卻被素月死死地抓住了她擡起的手腕。
素月冷聲道:“別得寸進尺!”
齊賢妃看到素月抓著雲兒的手腕,叫道:“放肆!放手!”
素月鷹隼般的兇狠眼神看向齊賢妃,用力將那婢女的手腕一扭,重重扔向齊賢妃,那婢子不忍疼痛大叫一聲,齊賢妃看向衆人授意將素月制住。素月在中間依舊瞪著齊賢妃,毫無懼色,衆麗人反倒有些退縮了。雙方劍拔弩張。
此時傳來御前太監李德榮高呼聲:“皇帝陛下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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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天早上上完朝後,回到寢殿不見素月,想到她愛去御花園,便前往御花園尋她。中途遇到周滄海,周滄海事無鉅細將齊賢妃的事告知赫連天。赫連天趕至浮嵐亭,衆妃嬪侍婢盈盈拜倒,唯有素月鶴然佇立在原地。
素月見衆人下拜,纔回過神,低垂著頭,正轉身行禮,卻被赫連天握住了雙手。耳畔邊聽得赫連天柔聲道:“手這麼冷,出來也不知道加件衣服,讓人擔心。”
“李德榮!”赫連天喊道。
李德榮捧著白絨絨的狐裘恭恭敬敬奉上:“這是兩日前聖上爲您特意狩獵而得來的,這兩日讓司衣局趕製,今早兒剛剛做好,聖上怕您凍著,就著急讓奴才送來。”
赫連天接過狐裘,爲素月披上,繫好了帶子。素月眼眶溼潤,咬著脣,低聲道了謝。赫連天擡起素月的頭,看到素月臉上一抹鮮紅的五掌印,不由得手輕輕撫摸:“你捱打了,是誰打你的?”
素月搖了搖頭:“沒事。”
齊賢妃見此情景,想起剛剛的事情,想向赫連天解釋:“陛下,剛剛……”
赫連天打斷:“罷了,她是朕的嫡妻,你們要多加顧讓,今兒個你們幾個就互相打個巴掌,互相提個醒吧。”
說罷赫連天摟著素月離去。
路上,素月輕聲道:“我今日拜見了太后,太后很好,但很孤獨,其實,太后也希望您能常常看看她,也能享受天倫之樂。”
“嗯。”赫連天自顧自地走著,似乎並不再聽素月說什麼。
“蘼蕪都和我說了。陛下的脈象有些奇怪,其實,昨日我也覺得……不同以往。陛下莫急,讓妾身再細細診斷!”素月握著他的手腕,低聲道。
“我不急。”赫連天停下腳步,說道。
“陛下,這宮中容不下我,不如醫好您後,就讓我早早離去好了。”素月背過身,眼淚簌簌而下,“我本想著,歸還鳳印,再看您一眼就好。什麼皇后,什麼原配,我都不在意。”
赫連天皺眉:“芰荷,你要去哪裡?爲什麼好端端地要離開?”
“妾身無處可去,離開陛下,只能聽天由命。不過妾身本就是前朝餘孽,蒙聖上錯愛茍活至今,如今卻攪得後宮不得安寧,讓陛下憂心,實在是妾身罪過。”素月哭得梨花帶雨。
“行了!別哭了!四年前不放你走,四年後你也別想走。你這樣,怎麼母儀天下?”赫連天有些無奈,扔給素月一條手帕,手帕落在了素月肩上。
“您嫌棄妾身了?”素月淚眼漣漣,回身道。
赫連天說道:“嫌棄?我怎敢嫌棄!自你離開後,惡事一樁接一樁,我還焦頭爛額呢!”
素月拿過手帕擦乾了淚,轉過身,兩眼放光,好奇道:“什麼事情?願聞其詳。”其實素月不過是逢場作戲表表忠心罷了,聽到有能讓皇帝焦頭爛額的事情,便就熱血沸騰,躍躍欲試。
“我的難堪能讓你這麼開心?”赫連天皺眉。
“快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離開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素月有些迫不及待。
“你離去的那年,你兄長帶兵進犯晉泱,名義是羌烏的燕羽王主被晉泱皇帝殺害。他敗了。後來似乎他忌憚什麼,說燕羽王主通敵叛國,逃離到晉泱,故革了你的封號。”
素月接茬:“所以你放出榜文,持鳳印者爲後,其實是爲了保護我。可他畢竟是我兄長,他不至絕情至此。”
“但願如此。再後來他又莫名其妙稱了臣,獻了許多美女、金銀財寶。自那以後,或者說,自你走之後,後宮就一直無所出。”
素月笑道:“這有什麼?既然是哥哥種下的孽因,那就讓妾身來了結這個果吧。”
“你怎麼看待夏姬?”赫連天驀地問道。
夏姬,春秋鄭穆公女兒,殺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國兩卿,名副其實的妖姬,傳言得素女真傳,最善採陽補陰之術,皇帝這麼問,顯然是想看素月的態度。
“夏姬?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素月不屑道。
以後的幾天,素月都去永安宮拜了太后,聊著民間的奇聞趣事,哄太后開心,太后也常和素月說起皇帝幼時的糗事,赫連天也時不時隨素月看望太后,太后開顏衆人慶歡,其樂融融。閒暇時間,素月在幽蘭殿清理屋子,也隨便看看四書札記,品品茶,蕩蕩鞦韆。入夜,陪同皇帝批閱奏章。只是這一切都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而之前的百鳥壓音不過是揭開了一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