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春,之前入宮地林舒堂妹有了喜訊,今日冊封了昭儀,九嬪之主。當年皇后是誕下皇子之後才正式冊封,如今她倒是一有喜訊,就得到晉封,可見皇帝對她的喜愛。素月心裡明白,羌烏雖破,可前岐的勢力仍在,皇帝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自己提拔的林氏來制衡自己。戰亂平叛後,素月便退隱坤華宮,各宮的晨昏定省也都免了,除了早晚服侍太后,便是在明霞殿用心教子,不再過問世事。期間,唯有林昭儀和孫昭容時常拜訪,三人常品茶賞花、談詩論書,好不自在。而林昭儀有孕在身,皇帝常往孫昭容那裡去,孫昭容侍奉殷勤,半年後破格升爲懿嬪,位三夫人之下、九嬪之上,統領九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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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爲隱居深宮,就會相安無事,也念著林氏兄長是自己提拔的,林氏也和自己要好,對於她的受寵,素月其實並不十分在意。轉眼十月,林昭儀也到了臨產的日子,身爲皇后本該去探望,可素月卻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沒去看望,之前宮裡生產的嬪妃也很多,都是三夫人代勞的,故而這一次,素月也依舊使懶。素月不曾想到的是她會主動挺著大肚子主動拜訪,素月有種不祥的預感。
林昭儀大腹便便走進玄德殿道:“姐姐,月份大了,不能常來看望姐姐,姐姐也不曾來看望妹妹,可讓妹妹好生想念!”
素月笑笑:“老身子骨了,一閒下來就不願動彈了,倒是勞妹妹掛心了!”
“其實說來慚愧,本該是妹妹來主動拜訪的,可是姐姐我害喜害的厲害,皇帝陛下又對我關照有加,妹妹我實在是不得空。好不容易忙裡偷閒,便急急來拜訪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這裡冷清的很。就沒有其他姐妹來過嗎?”
素月微微笑道:“年輕人愛熱鬧,誰會來這裡被束縛!林妹妹你也該好生在金桂室養胎,怎麼跑到我這裡了!”說著,素月讓人爲林昭儀倒上一杯溫水。
林氏忙道:“旁人不知禮儀,可妹妹我不行。再說,堂兄和妹妹我的今日全都仰仗著皇后娘娘您,就更應該以禮相待。”
“妹妹的心意我領了。”素月抿了口茶,“不過林妹妹今日來不會只是單純來拜訪我的吧?”素月直截了當問道。
林澹如低著頭,睛斜而轉之,說道:“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皇后娘娘。我今日前來,是向皇后娘娘告危的。上月哥哥拜訪辛國公,才發現,辛府掛起了喪幡,細問之,方知二老因接連痛失愛子、愛女,憂鬱過度,氣絕而亡。皇帝陛下念皇后娘娘剛剛誕下雙生子,因剋死二老而引咎自責,故瞞而不告。可憐二老臨死,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說罷便嚶嚶哭泣起來。
素月臉色一變,說道:“林昭儀,你說話可要認真!”
林氏信誓旦旦:“娘娘,妾今日之話句句屬實,如若不信,您可親自察看。”
素月狐疑地看向林澹如:“那你爲何不早早告知?爲何宮裡一點風聲都沒有?”
林澹如原形畢露,咄咄逼人道:“娘娘您以爲您不出坤華宮就平安無事了嗎?您是自己欺騙自己啊!您以爲逃避就能逃過一切罪責了嗎?”
“林昭儀,你在胡說什麼?注意你的言辭!”
林澹如說道:“我知道我在說什麼,倒是皇后娘娘是你自己先心虛了!不知皇后娘娘在夜深人靜時有沒有反省過自己,究竟爲什麼——千夫所指、衆叛親離?究竟爲什麼——親人俱亡、陛下疏遠?”
“放肆!”
“姐姐,要不要來賭一把,皇帝陛下是看重你,還是我?輸者願賭服輸、居於冷宮,贏者居於椒房殿?哈哈哈!”
“你憑什麼資格和我賭?你是瘋了!”素月嫌惡道。
“很快,就見分曉!”林澹如拍拍手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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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蕙看著囂張跋扈的林昭儀問道:“殿下,林氏今日來所爲何事?爲何她笑得那樣猖狂?她之前可不是這樣!”
“她變了,變得我突然不認識她了!”素月皺眉道,“荃蕙,你到辛府去看看。”
“辛府?老爺夫人會有什麼事?”荃蕙問道。
素月催促道:“你先別管,現在趕緊去看一下。”
當夜荃蕙傳來噩耗,加之產後休養不足,坤華宮主一夜病倒。
巧的是這夜,也是林澹如的生產日。
坤華宮上下一心,倒是金桂室亂成一鍋粥。聽聞坤華宮宮主病篤,皇帝親臨坤華宮,看望宮主,將待產的金桂室主置於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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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玄德殿就被歡悅的喜鵲喚醒,金桂室傳來喜訊,昭儀林氏誕下龍子,母子平安。
素月被外面的喧鬧吵醒,睜眼便看到了赫連天,平靜道:“那是你的兒子,去看看吧,你不用守著我。”
赫連天說道:“兒子讓他們送來便是,他也該先拜見他的嫡母。”
素月不再堅持,嘆氣道:“我曾擔心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傷心過度,到最後沒人爲他們送終,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他們走在了我前面,也算是免了我一樁心事,我該高興,不是嗎!”
赫連天安慰道:“二老之死,我也難過,節哀吧!”
素月苦笑道:“節哀?你是不是還要說什麼身爲皇后、應該恪守禮儀、爲天下之表率、不應情緒過於激動?要重視身體,不應大喜大悲?啊?可笑啊!我努力到今日、努力成全所有人,可到頭來,卻不能爲自己的父母拜別送葬,甚至連傷心流淚都要聽人安排!”此時,素月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我說過,我的事情希望你不要瞞我,我尊重你的處理方式,可你不該把我矇在鼓裡啊!那是我的親生父母啊!我最摯愛的親人啊!就算我不能送葬,也該讓我知道啊!”
赫連天爲她擦拭眼淚:“那時正值宮亂,實在周全不到!”
素月握緊了拳頭、咬了咬牙:“所以,是那些叛黨?”
赫連天見她要刨根問底,有些不耐煩了:“夠了,身爲皇后就該顧全大局!事情已經發生,再去追究又有何意義?如今叛黨已除,你還要怎樣?”說罷,便起身離開去往了金桂室。
素月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
荃蕙端上藥粥說道:“殿下,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娘娘要提防林昭儀啊!”
“她——怎麼了?”素月接過粥,慢慢攪拌著,問道。
“陛下對林婕妤寵愛非常,如今又有一子,那邊傳來消息說,陛下起名爲‘浚’,浚,俊哲,深沉而智慧,可見聖主對她孩子的看重。再加上她之前對殿下不敬,可見她有不軌之心。”
素月悠悠道:“不軌之心,大不了她就是想做鉤弋夫人、武惠妃,可惜她恐怕還沒那個本事。皇帝還沒昏庸到那個地步,本宮也不是衛、王氏,引火燒身。再者,這兩人下場也沒好到哪裡,鉤弋夫人年紀輕輕陪葬,武惠妃更是爲他人做嫁衣裳,到頭來還搭上自己的兒媳。色衰而愛馳,她熬不到聖上老眼昏花的時候。”
荃蕙道:“那走了一個林婕妤,誰知不會再來一個王婕妤、李婕妤!”
“本宮不是衛、王氏,三夫人會治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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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士侃曰:漢武帝——衛子夫皇后,鉤弋夫人;唐玄宗——王皇后,武惠妃。鉤弋夫人、武惠妃均爲自己的兒子而謀害太子,兩位皇后均因巫蠱之術而遭災。第一個不是衛、王氏,指素月不會做違禁之事、也不會讓人構陷;第二個不是衛、王氏,指素月不會任人宰割、處於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