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兩腿發(fā)抖、屏住呼吸,形容恐懼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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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zhòng)臣退去,素月也要起身離去,赫連天卻將她小心放到牀上,起身換衣服欲離開。
“這麼晚了,你就在這裡安歇吧!”赫連天依舊威肅冷厲,“安心養(yǎng)胎,別的就什麼都不要管!”赫連天尤其加重了“別的”。
素月聽著他的話似冰刀凌冽、如霜劍淒寒,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知道,他是在說自己向羌烏傳遞情報甚至鼓動哥哥進兵中原的事情,她也明白今天這場戲說明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一直在欺騙他。但她想告訴他,今後自己不會再和羌烏聯(lián)繫了,因爲(wèi)哥哥想要下毒給他,但自己不肯,所以和哥哥決裂了,她想說看著他統(tǒng)一中原即將登基做皇帝自己很開心,現(xiàn)在只想安心做個好妻子、好母親,懷孩子懷得很累,現(xiàn)在孩子好些了,但是有人會殺自己,她很危險、需要他的保護,還有,她想他留下來陪自己,因爲(wèi)——她會做噩夢、夢到有人殺自己……可是說出來又能怎樣,他不會再相信自己了,就連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又怎麼敢奢望他的原諒。她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赫連天。
赫連天換好衣服,回頭看見她還是蓋著綢布、打了個冷顫,從她身邊拿過薄棉被爲(wèi)她蓋上、並幫她壓好了被腳,壓到脖頸時手卻被素月死死地抓住了。
“謝謝。”素月咬著脣。
赫連天遲疑了一下,掙脫開她的手。素月卻又拽住了他的衣袍,眼中浸出了淚水。
“你好好休息。”赫連天將她的手撥開,依舊面若冰霜,離開了琴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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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素月睡得並不安穩(wěn)。紅色的幔帳在素月看來全是血,殊死拼鬥的將軍戰(zhàn)士的血、被踏賤蹂躪的黎民百姓的血、最後全都變成了自己的血,夢中戰(zhàn)場、府宅、集市又到皇宮混在了一起,冷青松帶著兵在後面追,哥哥帶著岐國舊人討伐自己,“孔雀衛(wèi),孔雀衛(wèi)”素月喊道,然而並沒有人迴應(yīng),素月無處可跑,只能應(yīng)戰(zhàn),又見圍上的士兵都是自己熟識的,明晃晃的刀劍向自己刺來,自己拋出了旋雪鏈,觸發(fā)了毒針開關(guān)……
素月驚醒了,一身冷汗,睜開眼、還是滿屋的紅色幔帳,無限恐懼漫上心頭。“來人,來人!”沒有人迴應(yīng)。素月想起來這是琴瑟殿,昨日是王公公引路來的。“這裡不能再待了!”素月心道。
“噔噔噔,天干地燥,小心火燭;鎖好門窗,注意防盜!”這時外面?zhèn)鱽泶蚋穆曇簦炝恕K卦碌沧沧叩降铋T,這一次殿門格外好推,一推門就撞到打更的人。
“快,快帶我回幽蘭殿。”素月抓住打更的人。
那打更的人看到披頭散髮、形如鬼魅的素月,嚇得後退了兩步。“你,你,你是蘭娘娘?”聽到素月說到幽蘭殿,打更的人問道。
“是,我是蘭娘娘,求你,帶我回幽蘭殿。”素月捂著小腹、蹲下身子、哭著哀求道。
“好,好,奴婢這就帶您回幽蘭殿。”打更的人扶起素月後,向幽蘭殿走著。
素月一路上緊緊抓著打更人的衣袍,那打更的人因爲(wèi)素月是皇帝的人,不敢造次,屢屢掙開素月的手。素月也知道不合禮數(shù),但心中甚是害怕,也顧不得許多了。這時天空中響起兩聲悶雷,狂風(fēng)大作。
“小郎哥,我問你,你日日打更,可遇到什麼鬼魂?”
“蘭娘娘,這話千萬不能亂說啊!”打更人打了個寒顫。
“那你可遇到什麼夜襲的人,你聽後面的沙沙聲。”素月瑟瑟發(fā)抖。
“蘭娘娘,您可千萬別嚇我,娘娘別回頭就沒事了!”
“別回頭?”
“民間常說,肩上兩盞神燈保佑夜行人平安,回哪邊的頭哪邊的燈滅。”打更人解釋道。
素月不再言語了。打更的人覺得往日裡淑柔端莊的蘭娘娘今日卻變得神經(jīng)兮兮、瘋瘋癲癲。
雨“嘩啦啦”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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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蘭殿。“蘭娘娘回來了!”門僮聽到殿外重重地敲門聲點燈出來,見是素月,喊道。
衆(zhòng)人聽聞蘭娘娘回來,皆打著傘出門相迎,攙扶著溼漉漉的素月進殿。
素月臉色煞白,剛剛邁進殿走了兩步,突然捂住小腹,俯下身子,叫道:“好痛,孩子。”說完就跌坐在地上,昏倒在衆(zhòng)婢子懷中。
衆(zhòng)婢女將素月擡到牀上,鮮血浸透了紗裙、滴了一路。“娘娘小產(chǎn),快傳太醫(yī),告知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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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稟聖上,蘭娘娘之前就找過老臣,原本是思慮過重導(dǎo)致的胎像不穩(wěn),前兩日纔有些好轉(zhuǎn),今日就又受了極度驚嚇和寒涼,所以……老臣無能,別說孩子保不住了,就是大人也、也怕留下後遺癥啊!”
“思慮過重?”赫連天想起兩個月前的四個錦囊、進京時她的槁木憔悴,他當(dāng)時還以爲(wèi)懷孕都是這樣的,並不在意,思及此,赫連天厲聲責(zé)問道:“她什麼時候找的你?爲(wèi)什麼不告訴孤?”
“一個多月前,聖上一進宮蘭娘娘就來找臣,她說懷孕前三月最是不穩(wěn),不想讓旁人知道,更不想讓聖上憂心,還厲聲威脅臣說若是驚擾了聖上、自己更不安,孩子一定保不住、臣只有死罪;若能守口如瓶,他日流產(chǎn),便不關(guān)臣的事。這都是娘娘自己的主意,老臣萬萬不敢欺瞞聖上,還請聖上恕罪!”
“威脅?你覺得她是威脅?她是在救你!”赫連天怒吼,“來人,張?zhí)t(yī)知情不報,導(dǎo)致嬪妃流產(chǎn)——杖斃。”
“不要,不要——”榻上的女子猛然坐起身來。
“芰荷?”赫連天回身看向了女子。
“聖上要杖斃誰?我不要看到血,太恐怖了!”
“罷了!你好好叩謝蘭娘娘吧!”赫連天擺了擺手,示意張?zhí)t(yī)下去,又柔聲道:“芰荷,你醒了?這裡沒有血。”
“不,不,紅色的帷帳都是血,他們都要殺我,丞相要殺我、哥哥也要殺我,沒有孔雀衛(wèi)、也沒有你。”素月?lián)湓诹撕者B天懷中,緊緊地抱著他。
“什麼丞相?孤還沒有封丞相,你爲(wèi)你哥哥做了這麼多,你哥哥怎麼可能會殺你?孤也一直在這裡。你是做噩夢了!”
“不,我的夢都會應(yīng)驗的!”素月哭泣道。
“好好好,你都對。”赫連天應(yīng)付道。直到後來,赫連天才意識到素月說得都是真的,不過爲(wèi)時已晚了。
素月猛然推開他:“你是不是要立她爲(wèi)皇后!”
“誰?”
“冷荷桐!”素月已經(jīng)顧不上什麼“天機不可泄露”、預(yù)言不可點破的禁忌了。
赫連天想著宮裡好像是有這麼個人,是冷青松的孫女,便逗趣:“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昨夜你自薦枕蓆時,我不都說了嗎!孤的妻子只有你。”
素月堅決道:“我讓你發(fā)誓,今生不娶冷荷桐!否則,孩子這筆賬我就算在你和她頭上!”
赫連天看著她這副樣子,只當(dāng)失了孩子她神志不清,故而含糊應(yīng)過。
“不,不對,你和他們本就是一起的!你是故意的,不然怎麼會屠城、跟蹤監(jiān)視我、還當(dāng)衆(zhòng)侮辱我,我怎麼能相信你,無情最是帝王家!不,不,頭好痛!”之前一幕幕在眼前浮現(xiàn),素月雙手扶著頭兩側(cè),手指按著太陽穴,低聲喃喃道。
這時,鶴影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端著藥:“娘娘,張?zhí)t(yī)送來的藥!”
“我不喝!荃蕙呢?怎麼她沒告訴你我碰不得藥嗎?”
鶴影被素月這一嚴聲質(zhì)問嚇得呆住不動。
“怎麼還不退下!”看著鶴影還遲遲未動,素月一把奪過藥碗,摔在了地上!
荃蕙聽到素月叫自己,趕忙跑過來,一見這般情形,急急拉走了鶴影,還一邊數(shù)落這麼這般不小心。原來素月聞到中藥就嘔吐,懷了孕更是如此,這幾日送來的中藥都是由荃蕙親自制成糕露糖膠服侍素月吃下,不想今日那張?zhí)t(yī)隨便把藥方丟給了一婢女便匆匆逃命去了。那婢子也匆忙,隨意交給廚房煎藥了。
赫連天看著往日寧靜安和的素月今日卻瘋言胡語還大發(fā)雷霆,忍不住呵斥道:“無理取鬧!怎麼能不喝藥,來人,再煎一碗藥給蘭娘娘!”
“我無理取鬧,那你走!不想看到你!”素月用力將赫連天推出帷帳外,拿起牀頭邊還盛著水的金盃向赫連天砸過去。
赫連天見此情景,氣憤地甩手離去,身後傳來素月的陣陣冷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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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士侃曰:這裡,素月是清醒的,她很明白自己和皇帝的關(guān)係並非像旁人看到的那般美好,同樣她對皇帝也並未付出十足的心。可她終究還是年幼,所以她還是像少女一樣希冀著皇帝會真心待她,他們共建休明盛世。但是孩子沒了之後,她便徹底清醒了,她不過是皇帝手中制衡暗勢力的棋子,所以她頭疼,她在痛苦地掙扎,她將一切地不滿、憤懣和痛苦都爆發(fā)出來,雖然她知道這不符合女子該有的儀態(tài),她知道要學(xué)會忍耐。這與後面形成鮮明對比,再之後,皇帝將會做得更決絕更隱晦,借其手滅羌烏,趁勢滅其兵收其權(quán),甚至用素月一手提拔的林家來制衡素月,這一切都在素月產(chǎn)子後不過百天,但是素月卻是不動聲色順其心意全身而退,然後暗中籌謀部署。前後的表現(xiàn)對比也展現(xiàn)了素月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