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古宅,久荒廢,兔葵燕麥搖於風中,木門緊閉,斷垣零落,不見門匾戶對。凌芷萱門前佇立良久,似曾相識,似夢非夢。輕推,門開,寒風瑟瑟,凌芷萱邁過門檻,霎時間狂風嚎叫,門重重地關上。
“我是誰?這是哪裡?我要做什麼?”凌芷萱思索。倚欄背書、唐詩宋詞、史籍小說、刺繡毛筆、英語科學、奧數地圖在凌芷萱腦中高速旋轉,“我是凌芷萱,我9歲了,小學三年級,三歲背三字經,四歲學英語,五歲看《十萬個爲什麼》,每天早上要寫毛筆,晚上要學奧數,最喜歡睡前看小說,可憐《一千零一夜》卑微卻自私的底層勞動人民、喜歡《公主向前走》小公主獨立勇敢、嚮往《水滸傳》豪爽自在……嚴厲的媽媽教我功課作業,和藹的爸爸伴我論道比武,和小夥伴們一起寫作業逛街……”
“所有的一切將會改變。”另一個聲音迴應。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再沒有了迴應。“不行,我要回去,爸爸媽媽會著急的。”凌芷萱回身,門外千軍萬馬聲音呼嘯而過,凌芷萱意識到回不去了。
凌芷萱轉身前走,馬尾辮變成了雙丫髻,小襖牛仔褲變成了鵝黃襦裙,殘破古宅變成了高聳殿閣,金窗銀牖。
高閣中端坐一**,“恭候尊主多時了。奴家辛素月,待字閨中,不日天下大亂,還望尊主力挽狂瀾,救天下於水火之中。”那女孩朝自己走來行禮。
凌芷萱疑惑,再要詢問,那女孩早已不見,卻漸漸有了辛素月的記憶,一時間自己的記憶和辛素月的記憶混在一起,難解難分。恍然間,又覺那女孩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那女孩。
辛素月,年九,辛王長女,晉王公掌上明珠,常隨父入宮赴宴,玲瓏聰慧,甚得皇伯伯喜愛,勝比親女。晉王公辛王,乃皇帝胞弟,甚是親密,其妻徐州劉氏,生一子、二女。劉氏獨愛幺女,生長女難產,深惡之。長子素暄,字雲衢,年十四,好劍術,熟《禮記》、《春秋》,右領軍衛將軍。次女辛素姽,年六,擅女工。
凌芷萱細數著王府的人,對鏡貼著花黃。“辛素月,辛素月……”念著念著,便覺得辛素月是自己,自己是辛素月。一陣春風,窗外的海棠花瓣拂過臉頰,神思回到了鏡中,鏡中出現了千兵萬馬,又見軍帳內一將軍指揮作戰;忽又閃現女子,脫下嫁衣,素衣騎裝,一人抵十戰鬥,之後消失在荒山野林中;倏而華燈初上,桂殿蘭閣,紅衣女子端坐之中,執筆寫文……海棠花雨落下,鏡像在女子翩翩起舞中消失,飄下一張泛了黃的紙,上面寫著:
烏夜登鳳樓
漫漫黃沙依依柳,霏霏雨雪瑟瑟霜。
海棠凌霄飄零落,江山長卷舊殘缺。
嘆夜長,何時現曙光?苦路遠,何處可安身?
朱紗青絲,國色佳人,付盡韶華抱寒衾;
烏墨黃卷,掃眉才子,殫畢心慮換繁華。
嘆夜長,何時現曙光?苦路遠,何處可安身?
付盡韶華抱寒衾,殫畢心慮換繁華,殫畢心慮換繁華,殫畢心慮換繁華。
凌芷萱輕聲讀著這首詞,似乎在說一位女子,歷經風沙雨雪,付盡韶華,終於換得世間繁華。這首詞正是鏡像的寫照。凌芷萱一向喜歡波瀾起伏的人生,不知道這首詞是不是就是這位女子的一生,如果是,她倒是有些期待,即使是殫精竭慮。凌芷萱不斷回想著鏡中的情景,再看看鏡中自己的模樣,兩個女子似乎是同一個人,又似乎不是……
意識漸漸陷入了黑洞,驀地清醒,睜開眼,藉著窗外晦明晦暗的燈光,頂上花邊米奇燈,左邊動物音樂晚會窗簾,身下柔軟的席夢思榻榻米牀……竟是一場夢。“媽媽,媽媽我夢了一個夢,夢到你們都不在我身邊,我好害怕。”凌芷萱使勁推醒身邊的人。“爸爸媽媽都在,不過一場夢而已。”
“叮鈴鈴”鬧鐘響了,凌芷萱一如既往起牀上學了;轉眼考試放假……幾載春秋之後,又值大學畢業季,夢也斷斷續續,不知真是黃粱一夢,還是碰到了另一個時空的自己。
高三那年,凌芷萱上臺講解博爾赫斯的《小徑分岔花園》,“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岐、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絡包含了所有的可能……一個時刻,偶然的機會使您光臨舍間;另一個時刻,我已死去;再在另一個時刻,我說著目前說的話,不過我是個錯誤,是個幽靈。”
天地輪迴,五行運轉。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天庭烜xuǎn君任滿仙去,本應是克火的水君泠月仙尊即位,但是烜君之子焱君強行逆轉五行登上天君位。可惜的是,這位焱君雖然聰敏過人,卻慧極必傷,逆轉五行也耗費了大量仙力,故而體弱久病。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此時人世間也面臨千年一遇的浩劫,諸臣蠢蠢欲動,天地都不安寧。
泠月仙尊,是天宮中資歷最老的女君,是烜君的姐姐,焱君的姑姑。對於侄子篡位,她不僅沒有惱怒,反而還盡力扶持。她知道,火要慢慢熄滅,需要等待時機。烜君爲鞏固政權,籠絡了多半臣子爲他誓死效命,臣子追念烜君殊遇,悉報之於焱君,故而焱君順利即位。焱君的即位意味著明火的運數未盡,需要等,等到天地太平,等到火的氣數盡滅,才能順理成章即位。泠月仙尊想著,既然凡間有千年浩劫,那就去渡這個劫,可以提升功力,積累功德,吃到人間香火,還能免去許多天庭煩憂,正好也有許久沒到凡間了,下界歷劫視察也好。她算了一下,大概有二三十日,那二十日後趕回天庭也來得及。
泠月仙尊向來行事低調,獨來獨往,位居高位,卻不參政事,儼然一位閒雲野鶴之仙。此次下界,泠月仙尊也是獨自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