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殿要翻新,皇帝和皇后過來察看。赫連天打趣:“想不到出身高貴的王公貴族之女竟也這般簡樸。”
素月笑笑:“恐怕也只有我肯聽父親的話這般佈置了。父親常憶起,軍營生活的不易,邊關戰(zhàn)士生活的艱苦,也常說,‘每一食便念稼穡之艱難;每一衣,則思紡織之辛苦。’不過,我的妹妹就不然了,她的衣服首飾無一不是金銀珠翠。”素月一邊說著,一邊泡著茶,“我很喜歡這裡,它的幽僻,可以讓我內心平靜,在這波雲詭譎的皇宮中,保持明智,思索著:我要成爲什麼樣的人,創(chuàng)造一個怎樣的世界,應該做什麼。”說道“做什麼”,素月想起了前夜和爹爹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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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如今也沒什麼嫁妝給你,若是早幾年,定讓你風風光光大嫁,那將是一場讓全天下都驚羨的婚禮。可惜一場戰(zhàn)亂……唉!”
“爹爹千萬別這麼說,爹爹教給女兒的詩書禮儀便是給女兒最好的嫁妝了,更何況爹爹還給女兒選了天下英才作夫君,女兒感激不盡。若非他說起,女兒還以爲爹爹真的狠心讓女兒嫁到塞外呢!”說著,素月紅了臉頰、低下了頭。
“說起來,也是爹爹慚愧,本想著讓你和親,換來邊關一時的和平,不想看那小子那麼執(zhí)著認真,竟然也私心戰(zhàn)勝了公心,想著奔波了一輩子,就圖個兒女安穩(wěn)舒心,也就不想什麼國事士兵了。”
素月遞過一杯茶水道:“爹爹切莫這麼說。以和親來換取一時之安是怯懦的君主,況且即使是選擇和親也要選在略佔優(yōu)勢的情形下,否則和親不過是折了夫人又折兵;如今爹爹選了英明的君主,換來四海百年的太平,這可是偉大的功績啊!”
“哈哈哈,就你嘴甜!”
“爹爹若是還不安心,我就問他要個鎮(zhèn)國公給爹爹!”
“不必不必,都是些虛無的名號。倒是他,嗯——聖上,待你如何?我從未想過我和冷青松之間的爭鬥會殃及到你,我寶貴的女兒。”
“爹爹莫擔憂,他待我唯恐照顧不周。如今,冷丞相也已經告老懷鄉(xiāng),就連他女兒也被我處置了,可憐冷伯伯費盡心思奪來的最終化爲烏有,他女兒自始至終連個名號都沒有。爹爹還想要做什麼,只管告訴女兒便是!”
“長大了,也懂事了。爹爹不要你做什麼,只要你平平安安、開開心心,我們便知足了。你回宮做了皇后,爲父真心替你高興,但身在皇宮,人心叵測,你要事事小心。你也收收你的小性子,不能像在家一樣,他畢竟還是皇帝。這後宮前朝都要留意,一個密佈的情報網纔是宮廷生存的根本!”
“女兒謹記父親教誨。”
“淡泊一些,看遠一些,謙讓一些,不要被君王猜忌。但也,也別悶著自己,適時地從心、找些樂趣……”
素月頻頻點頭,卻不知何時,早已淚如泉涌。
“好像也沒什麼了,總之,事事小心,若是,哪一日,宮裡不好了,就回家來,家門永遠爲你敞開!”
素月忍不住抱住了爹爹,泣不成聲。
“去吧去吧明日是你大喜的日子,這麼多年也算修成正果了!”
……
“又在想什麼?看你這失神的樣子,茶水都倒在外面了!”
“嗯?哦!抱歉,想起了父親,他爲百姓士兵操心了一輩子,念在他勤勤懇懇,妾想爲父親要一個‘鎮(zhèn)國公’的名號。”素月拜了一個禮。
赫連天沉吟良久,道:“芰荷,你是不是覺得你誕下了皇子就可以爲所欲爲了?甚至都可以隨便命名官員了!今天封一個‘鎮(zhèn)國公’,明天要封什麼?實話和你說吧!冷青松的案子也是給你一個臺階,別以爲朕不知道,真正通敵叛國的人是你!”
“妾身不敢,我只是想了父親一個願,並無他意,若陛下不肯,那便罷了。”素月聲音漸小。
“哼!”赫連天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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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素月做了綠豆桂花露和鴛鴦卷送至沁心殿。
殿外,只有高歆一人,高歆見是穿裙裝的人,燈光黯淡,也不仔細看來人,想著是哪位邀寵的妃嬪,懶懶道:“娘娘請回吧!聖上批閱奏章不見外人。”
“可是——聖上原來是讓我進去的。公公,要不您通報一聲。”
“後宮不得干政,這是規(guī)矩!不行!”高歆態(tài)度強硬得很。
素月悵然若失,卻依舊殷切問道:“那聖上何時就寢?會出來到其他嬪妃處嗎?”
“這,奴婢就不知了,一般亥時(21點——23點),可有時到寅時(3點——5點,5點早朝)燈還亮著呢!至於到哪位娘娘處,這奴婢可管不著。”
“那我就在殿外等吧!但這食盒還煩請公公您遞一下。”
“呦,這可不行,聖上的吃食向來慎重,奴婢可擔待不起。”
“罷了,給公公添麻煩了。”
“不敢。要不娘娘先放下,若是皇上傳喚,奴婢就送進去。”高歆聞著食盒裡的香味,改口道。
“也好,勞煩公公了。”素月遞過了食盒。
素月在殿外徘徊,此時,空中飄下一些小雨,素月爲躲雨,不知不覺走到了殿後側的小叢林,裡面有個石凳,素月坐著,正好能看到沁心殿窗內的人和光,頭上的大樹也能擋著一些雨。說不清爲什麼要這麼等,只是隨著心坐在這裡,默默期盼他能看到自己。素月無聊地摘著樹葉,再一片片撕碎,扔到土裡。
不知過了多久,高歆走來:“娘娘,有事情您明兒個再說吧,您看燈都滅了,您若是一直等下去,著了涼,奴婢可擔待不起。”
“阿嚏”素月打了個噴嚏,“那好,我明日再來。”素月裹了裹衣裳,離開。
“您明兒個來也沒用,之前失了寵的堇良信也連著來了三個晚上,可是有什麼用,失寵了就是失寵了。能重獲聖心的人,世間罕有!”高歆不耐煩在素月身後道。
素月聽著有些氣惱,可又想著殿裡的人,終究沒再言語,只是加步快走離開,到後面甚至是一路小跑。剛巧不巧,就在回去的最後幾步路,狂風呼嘯,雨傾盆而下,素月渾身溼了個透。
衣服換下、洗漱後,素月躺在牀上。荃蕙聽著素月這夜的遭遇,亦是憤憤不平:“好大膽的奴才,敢對皇后娘娘這樣無禮!殿下,明日我陪您,看我不好好教訓他!”
“之前,在嘉禾給我送皇上玉環(huán)的好像也是他,態(tài)度極其惡劣,這種人怎麼當差!可他畢竟是皇帝的人……”素月哀泣道,“你說這是不是聖上的意思,他是不是永遠都不理我了!”
荃蕙爲素月打抱不平:“殿下,不會的,那奴才就是狗仗人勢,等明兒個奴婢教訓他!”
“你說,這難道不會是聖上有意懲罰我,讓我吃些苦頭嗎?”
“依奴婢看,聖上疼您都不及,要不我明日一早就去找他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