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儀杖斃，名字卻仍然記錄在冊，皇帝招幸不得方知其人已故，不由惱火。原來，銷名要經(jīng)過繁瑣手續(xù)，而六司做事一向不緊不慢，所以名在人無。皇帝將一切過錯都推到皇后身上，要將皇后禁足，並撤回鳳印金冊。
坤華宮。素月怒氣衝衝對赫連天說道：“爲(wèi)了林氏，你要將我禁足？還要收我金冊？林氏？憑什麼？”
赫連天也惱火道：“就憑林家兄妹是你舉薦的，就憑你衆(zhòng)叛親離，就憑你心狠手辣！”
素月不甘示弱：“那還不是拜陛下所賜！”
赫連天龍顏大怒：“放肆！一次次地縱容你，你不要得寸進(jìn)尺、忘了本分！”
宮人剎那間跪滿了一地，整個氣氛緊張得能聽到針尖落地聲，就連窗外歡叫的鳥兒也停止了鳴叫，烏雲(yún)黑壓壓地聚攏而來，像是要把整個沁心殿都籠罩在陰霾之中。跪在一旁的王德榮也爲(wèi)皇后捏著一把汗，不管如何，皇后做此言論實爲(wèi)大不敬，按律當(dāng)斬。
素月意識到自己言行不當(dāng)，跪拜在地：“那不如囚禁在玲瓏閣讓妾身永不復(fù)出！”玲瓏閣是一座孤島，非船隻不得出入。
赫連天沒有絲毫動容：“這樣更好！”
“嘀嗒”素月眼淚滴在地上，又轉(zhuǎn)過身抹掉淚水，說道：“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妾不敢反駁，更不敢違命！我不過是你擺弄的提線木偶！”
赫連天走下臺陛，重重扯過素月的下巴，冷笑道：“你若真是木偶也不必我花費這麼多心思了！”見到素月吃痛，又放下來。
素月低語：“就算是木偶也是有感情的！”
“即日起，皇后禁足玲瓏閣！沒有命令不得出閣半步！”赫連天的冷峻的聲音迴盪在玄德殿。
素月哽咽道：“赫連天，你……”想著那日的賭約，要麼居椒房殿要麼居冷宮，可結(jié)局誰也無法預(yù)料，椒房殿無人，是一人魂歸故里，一人幽禁冷宮，鬥來鬥去，兩敗俱傷。
荃蕙見此情景，果斷起身又跪在皇帝面前攔住其去路，義正言辭道：“陛下，你只道皇后手段嚴(yán)厲，你可曾想過她面臨的困境。陛下身邊從來不缺妙麗女子，可是人大多恃寵而驕，林昭儀幾次挑釁，皇后都寬恕了，可她不該拿自己性命和孩子賭氣，她臨產(chǎn)前專門到坤華宮冷嘲暗諷，說皇后失寵失信無德無義，導(dǎo)致父兄背棄，親戚叛離；更不該挑撥離間，引起後宮紛爭。陛下對皇后情深，卻一次次傷在她心坎裡；皇后對陛下情淺，可哪一次不是用自己生命來成全陛下？且不說請纓滅兄國，大義除舊勢，就說她爲(wèi)你治疾，毫不猶豫割腕流血做藥引，陛下也該動容，娘娘口上不說，可她做的哪一件不是爲(wèi)了陛下？陛下還一次次誤會她，冷遇她，利用她，屠城燒王后，你斷了她後路，她淋雨喪子，你可慰問過？遇害迫離宮，你另娶新後，她卻流落街頭，你可掛心找過她？前朝與後宮，莫不害其命，她幽夜夢驚，你卻宴舞笙歌，還縱容別人傷害她，還因此而責(zé)罰她，這就是陛下所說的護(hù)她一世周全嗎？”
赫連天覆雜的眼神看向荃蕙、又看向素月，張著口欲說還休，嘆了口氣，離開大殿。
看著皇帝離去的背影，素月驀地明白今日的禁足這不過就是個藉口，真正的緣由還是沒有了信任。之前再大的錯誤也犯過也不過是禁足幾日，如今，不過是沒有及時銷名，況且也不是皇后的錯誤，卻要收回鳳印金冊，禁足玲瓏閣。往往摧毀壓垮的不是大的風(fēng)浪地震，而是過後的餘波。
“一次次地縱容你，你不要得寸進(jìn)尺、忘了本分！”皇帝的這句話一遍遍迴盪在素月腦中，素月開始頭疼，喃喃道：“我沒有錯，這麼做就是做我的本分！想不到我們的破裂竟然是這麼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素月跌坐在地上，雙手扶著頭。
“殿下，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看著素月痛苦，荃蕙焦慮道。
“我累了，我不想再經(jīng)營這個婚姻了，我有太多的身份，王主、閣主、皇后……但這一次，收走所有的東西，卸下所有的面具，只做自己，也好。”素月閉上雙目道。
“殿下……皇后娘娘……”荃蕙念道“皇后娘娘”，一陣辛酸涌上心頭，眼淚奪眶而出，“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讓奴婢再叫您幾聲皇后娘娘吧！您爲(wèi)他做了這麼多，操勞了這麼多年，想不到竟是這麼一個結(jié)果！奴婢爲(wèi)您不值！如果可以重來，奴婢希望您永遠(yuǎn)都不要進(jìn)大興宮。宮外自由自在一輩子，多好。”
素月?lián)u了搖頭，說道：“荃蕙，你知道我的，既然選擇了，就不會後悔，即使重來，也是一樣的選擇。我們追求的不同。人們都笑飛蛾撲火，可是不撲火的蛾，活著又有什麼精彩。人在世上，就是歷劫。荃蕙，我們的路還很長很長，這是一個終點，又或者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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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嵐亭。素月對顧泯道：“顧泯，明日就不要爲(wèi)我請命了。”這些天，顧泯一直上疏爲(wèi)皇后說情，請求皇帝寬恕皇后。
顧泯遲疑道：“可是……”
素月打斷他：“識時務(wù)者爲(wèi)俊傑。我不想因爲(wèi)我再禍及他人。”
顧泯堅持道：“殿下您的退讓只會讓更多的人以爲(wèi)您膽怯而進(jìn)攻，更何況，我，不，臣下不願看到被圈禁在金絲籠裡的渴望展翅飛翔的雄鷹。”
素月一時語頓，許久，緩緩說道：“我失去的不過是自由，而你們卻是身家性命。這不公平，爲(wèi)了高貴者的自由和權(quán)力，而獻(xiàn)出寶貴的生命！顧泯，這不值得，你有你大好的前途、未實現(xiàn)的報負(fù)，你還有賢良的妻子、可愛的孩子，不要爲(wèi)我做傻事，我不值得，不值得，我不值得讓人惦記，不該留在任何人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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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皇后要被禁足玲瓏閣，衆(zhòng)嬪妃夫人都紛紛來看望，勸解皇后，說皇帝不過一時生氣，皇后應(yīng)主動和皇帝和好。素月很是感動。再看來人，一衆(zhòng)人等，唯獨不見孫美人。再細(xì)細(xì)一想，自其升爲(wèi)懿嬪後，就和自己疏遠(yuǎn)了。想起曾經(jīng)與林氏、孫氏常聚，也有過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那時候?qū)O昭容總是很溫和，林婕妤總是想法偏激，而自己則常常勸慰她們。當(dāng)時素月覺得這樣時光可以一直下去，還想著若是有個人要離開幾天，一定要辦個什麼拜別會、相擁而泣。只是不過半年光景，孫氏晉封搬去了別苑，三人關(guān)係就起了微妙變化，三個人沒有任何徵兆地散去了，很平靜、沒有想象的感天動地。再後來，便是與林氏反目。
素月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故事，《生活中的你我他》，後來才知道這個故事生活中也常常上演。“我”別人家的孩子，樣樣優(yōu)秀個性獨立，“他”聰明機(jī)靈玩世不恭，而“你”溫柔善良陽光可人。“你”看似可有可無，最先離開的也是“你”，然後“我”和“他”變得勢同水火，最終分道揚鑣。其實陌路人也挺好，不要成仇人就好；毫無徵兆也好，不要留下悔恨就好；孤獨一人也好，不要糾結(jié)抑鬱就好。曾經(jīng)大家說無論發(fā)生什麼都會相互下去，攜手走下去，很是激動，但事實就是路永遠(yuǎn)是一個人的，小說很美好，現(xiàn)實永遠(yuǎn)很冷淡。回想起來，自己真的很天真，明明是矛盾不可能的，確硬要奢求，執(zhí)著相信物極必反，犯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愚蠢。富貴與自由，個性與洽緣，豪爽與精緻……雖然自己總是說無慾無求，轉(zhuǎn)身再看，只能說奢求得太多。
素月留了衆(zhòng)人用晚膳。晚膳過後，衆(zhòng)人散去，素月收拾東西。次日搬去了玲瓏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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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士侃曰：紀(jì)念空山鳥語中的弄玉：“無論命運把我?guī)畏剑业男膮s永遠(yuǎn)是自由的。”“我本就不該留在任何人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