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主文，用譬喻來規勸；譎諫，委婉諷刺。主文譎諫，用譬喻的手法進行諷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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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府中，俱爲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爲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素月寫下這些話，留在赫連天書房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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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華宮。“治國之道要你來教朕！”聖主還未踏進玄德殿，就在殿外大聲吼斥道。

“陛下萬安！”衆婢子見皇帝龍顏大怒紛紛行禮後退下。

素月穿了一件湖綠色的常服，頭上簡單紮了一個綠色絲帶，身形婉婉，面容宛若晴日西湖，平靜而無一絲漣漪，似乎專爲平息皇帝的怒氣而來。

面對勃然大怒的皇帝，素月眼前只有顧伯伯幾日前跪著來求自己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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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前，顧銓顧丞相來求見自己，說改革的事情皇帝變了主意，不僅赦桑弧無罪、還免除了他的流放，讓其仍留在京城。事情緣由是桑弧霸道橫行慣了，遇到顧泯的車不僅沒有行禮，還出言不遜。這種事情只當遇到瘋狗略過便也罷了，這很明顯是桑弧的故意挑釁，但對於翩翩儒雅的顧泯是難以接受的，兩相大大出手，桑弧受了重傷，保守派藉此大發文章，皇帝爲穩定保守派，只能赦桑弧無罪；但又嫌顧泯集市鬧事，將其關在獄中反省，顧泯不僅沒有反省，還寫了長賦，自比比干、屈原，獄卒暗裡將長賦謄寫交給皇帝，皇帝赫然大怒，要處以極刑，成就他的比干夢。

“是老臣教導無方，惹此大禍，現懇求娘娘大發慈悲，念在吾與令尊的情誼、小兒對娘娘的赤誠之心上，救救小兒！”顧銓跪在地上幾番叩首。

素月道：“顧丞相，這話說不得！辛家與顧家從無瓜葛，更沒有什麼情誼赤心，我們都是聖上的子民，一切要聽君父之言。”

顧銓殷切的眼神黯淡下去，素月心想一個德高望重之人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放下所有的顏面去跪拜一個晚輩、甚至是低於自己品階的人。是的，丞相，就是連皇帝都要畢恭畢敬、賜座的人，更何況是自己，可顧丞相他向自己下跪了，不知道獄中的顧泯看到這一切會如何作想，她有時候甚至希望顧泯能成熟一些，可又覺得就這樣直率純真也好。

素月動容，輕聲道：“顧丞相請起來吧，您的叩拜我擔當不起；您的請求我也難於復應，您請回吧！”

“皇后娘娘！……”顧銓叫道。

“賜茶送客！”皇后堅決打斷道。

“唉——”顧銓長嘆一口氣，只能喝下這杯送客茶。

就在顧銓踏出玄德殿殿門的最後一步，身後響起一句話：“顧伯伯，我不要做伯仁！”

顧銓一時愣神，又恍然明白皇后的意思，回身鞠了三躬道：“謝娘娘成全。”

晉朝周顗周伯仁當時不動聲色救了王導，不想其怪行讓王導誤解，導致王導在關鍵時期沒有出手相救而亡故，所以有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話。皇后此話有兩層含義：一、她不方便直接出面，但她會像伯仁一樣盡力而爲；二、希望日後顧家也能像今日一般保全自己。但還可以有另一層含義，不願赴周顗的悲劇，所以選擇不救。顧銓從“顧伯伯”稱呼中明白皇后是前面的意思，後面的意思是給外人聽的，但隔牆有耳，所以他說了“成全”，“成全”也有兩層含義，一則是默認了顧泯的無救的事實，一則是謝皇后娘娘的搭救。顧銓的三鞠躬也極爲巧妙，鞠躬更像是悼別，是對皇后的不敬；但也是不能跪拜表達謝意的折中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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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款款走出重闈中行禮，緩緩道：“聖上的治國之道妾身豈敢說教，妾身不過是提醒陛下要做事公正。”

赫連天道：“你繞這麼大的彎爲他求情，朕不想和你打啞謎，朕有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陛下請講。”

赫連天嘆了口氣，聲音悠長而沉重：“幾年前，你遇到他時，有沒有過心動，或是一點的漣漪？”

素月肯定道：“沒有！我自始至終都不知道父親的安排，就算後來我知道了，也從沒有想過和他的任何可能。他只是一介書生，而我，只能做到賞識他，薦舉他，替你分憂。”

“那朕呢？”

素月目光楚楚：“我不知道怎麼描述這種感覺。或許是愛，或許是習慣，我只知道我離不開你！你既然知道我過去的事情，那我也不加隱瞞。當初我被迫出宮躲在廟裡，四周漏風，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想得是我們在草地你爲我生火、爲我披衣，我爲你烤肉，可惜我們擦肩而過；當我萬念俱灰、決定重嫁爲人時，蓋頭裡面出現的影子也是你，想著我們的初夜，可惜我們天各一方；當我把玉環遞給父親，得知玉環的含義，喜大於悲，喜的是你還在等我回去，悲的是你讓我回去只是爲了有孩子，可是我當時想得是隻要能回到你身邊，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父母的勸告建議我一句都聽不進去，只想早日和你相擁，我那時才明白愛原來會讓人這麼卑微。”

“芰荷。”赫連天將素月摟在懷中，輕輕爲她擦過淚水，“讓你回來不只是因爲孩子，其實你走後我也一直念著你，正是因爲太過思念，所以才封鎖你的消息。是我錯怪了你，你不要哭了！”

“那顧泯呢？你還怨他嗎？他只是一時的牢騷……”

赫連天輕輕颳了一下素月的鼻子，說道：“明日就赦免他，但我不許你提他的名字。”

素月笑了，撫上他的臉頰：“好，我只說我們偉大的陛下公正平明，使內外臣服，是一個曠世聖明的君王！不生氣了！和孩子一樣！”

赫連天變了臉色：“你說我像孩子？”

素月笑道：“你看，你每次都像孩子一樣亂髮脾氣，把宮人都嚇跑了，還讓我來哄你。”素月捏捏他的臉，“不過我喜歡你這個樣子，更真實！說明我們很親密！我不喜歡相敬如賓、鴻案鹿車，這樣的生活太平淡無趣了！”

“那我們就親密無間、畫眉共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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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士侃曰：其實我一直覺得素月的做法很像趙合德，《母儀天下》趙合德對失寵姐姐趙飛燕說的一句話，“我愛他三分，卻能讓他感受到十分；而你愛他十分，他卻只能感受到三分。”我其實並不覺得素月對赫連天的愛有多少，但素月一向表演得很好，她很能抓住皇帝的心意，讓皇帝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