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裡,朱延平走後曹少欽與蘇成談著西北物產(chǎn),一起探討著商機。因爲兩次繳獲的原因,蘇成眼中只有西北的牲畜買賣。
曹少欽則給開拓眼界,讓他將糧食方面也抓起來,有滹沱河水運。而京杭大運河隋朝開挖的是長安京,這條方向的漕運自然也有。
要發(fā)財,門路實在是太多了。
能不能走得通才是關(guān)鍵,能發(fā)財?shù)牡胤缴仙舷孪露继顫M了人,想要開拓家業(yè)、擁有固定的商路,需要極高的手段或者靠著渾厚力量一拳打開門路。
糧食、瓷器、金屬器皿甚至是武器、布匹絲綢,這些都是曹少欽給蘇成講的東西,要把蘇成這個朱延平家裡生意掌舵人,重新拉回塞外商路。
朱延平怕不怕事?絕對不怕事,在塞外狠狠搶了一票,殺了兩千多人就退了回來,根本沒有染指塞外商路的想法。這下,宮裡人反倒急了。
將晉商打的元氣大傷可以靠暴力手段,晉商之後秦商、徽商這些江南商團都會撲上來,到時候更需要暴力維持秩序。塞外這片地,蒙古騎士已經(jīng)成了商人,但這塊地上講的還是暴力,顯然朱延平很暴力,是個讓人放心的。
等塞外商路的份額確定後,這份暴力纔會跳下臺面。
先給蘇成一,等將晉商徹底一刀砍翻後,塞外還需要朱延平幫著維持秩序。起碼河套賊那邊,朱延平靠殺出來的威風,讓他們搶誰,不能搶誰,還是可以辦到的。
這,也是給朱延平的好處。
中院偏房裡,朱延平看著跪成一地的軍官,暗暗咬牙凝目,手裡拿著御器冊子:“都是第一回,不怪你們!”
秦朗在一旁躬身,這是他發(fā)現(xiàn)的,宮裡人將金盃金酒壺之類的擺下後,就出去了。在盛裝這些御器的箱櫃上面,他發(fā)現(xiàn)了這些數(shù)目冊子,一對照發(fā)現(xiàn)不對頭。
宮裡人擺放的時候根本沒有對過數(shù),現(xiàn)在卻要按宮裡的冊子記載如數(shù)歸還回去,這是一個很明顯的坑。到底是主事的太監(jiān)自作主張,還是下面人偷賣了御器,找朱延平缸?又或者是,這就是宮裡頭那位授意,藉此敲打朱延平?
朱延平還不知道,很多邊將都被這麼坑了,當年的李成樑也被這麼坑了,他帶著來京師表功的義子努爾哈赤,也被連累了一次。
“老爺,也怪我等疏忽,只顧著吃喝。這事,算不到老爺頭上。”
李遂著,暗暗捏拳,將缺額的御器湊錢配好,他們這些個軍官從榆林之戰(zhàn)獲得的繳獲,也就沒了七八成。
何衝腦袋垂著,側(cè)臉看一眼周圍跪著的同僚,悶聲道:“這要怪我,驗查數(shù)目本就是我的責任。要賠,老爺借我些,算我的。”
朱延平擺手:“都起來,這不是賠不賠的事情。三個酒壺,十三隻金盃我還掏的出來。可去哪找現(xiàn)成的?擺明了,是衝著我來的。躲了這一劫,還有下一劫。躲是沒用的,越躲這算計的手段就越是兇狠。”
起身出屋,朱延平扭頭對秦朗道:“取五千兩銀票,一會兒宮裡來人總是用得上的。再取五千兩備用,胃口再大,超過一萬兩我也要和他打官司!”
“東家,宮裡人做的這事離奇,不如和曹提督探探口風。”
“用不著,弟兄們都在府裡,外面守著的是錦衣禁軍!什麼東西能跑出去?要查,那就翻個底朝天,把缺的東西找回,我看他們還要什麼。若找不回來,我也不是好欺負的。”
如果消失的這批御物從他府裡裡找出來,東西先湊齊還回去,他多背一個統(tǒng)御不力的罪名。若是找不回來,這就是糊塗賬,口水仗,慢慢算,慢慢打。
裡面醉醺醺的軍官一聽擺平這個事需要一萬兩,一個個都呆傻了,這些不足八斤重的酒壺、酒杯沒想到這麼值錢。一萬兩白銀換成金子也有千八百兩,十六兩一斤,什麼金器打造不了?
“何衝,去找楊衰,將這個事情一,把我剛纔的意思帶過去。如果真的翻臉,讓他的人來搜。”
罷,朱延平整理一下衣冠,抖抖袍袖返回後院。
酒足肉飽,府中熱鬧的劃拳聲、行酒令或種種暢懷笑聲漸漸平息,後院正房裡,家眷們倦意上來,紛紛告退,就連躺在朱延平寢室火炕上的劉高旭,都被何衝揹走,安置到了中院客房裡。
天啓還是一副少監(jiān)打扮,穿著麒麟賜服頭戴虎賁烏紗冠,裹著厚厚皮裘在親信宦官伴隨下,出了北安門,坐著馬車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到了驍騎將軍府門前。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王體乾親自帶隊,扶著天啓下車,楊衰湊上來輕語。
天啓只是嗯了一聲,沒對這件事發(fā)表意見。楊衰自然不敢追問,連王體乾也不敢問。提著燈籠,跟上。
來到後院正房,楊衰站在門口站崗,王體乾跟著進去。
司禮監(jiān)的大太監(jiān)們,朱延平只見過魏忠賢和李永貞,還有劉時敏,其他的並不認識。
正堂這裡已經(jīng)佈置妥當,朱延平與曹少欽回京路上製作的地圖掛在屏風上,屏風前佈置桌大椅,佈置的跟教室差不多,四周也布著炭火盆、一排排蠟燭。
朱延平眼中的肖少監(jiān)是天啓的絕對心腹,自然坐在屏風正對的主位上,身旁兩側(cè)坐著王體乾、曹少欽。
何衝、秦朗站在一旁,朱延平坐在屏風斜對角近處,手裡握著竹釺道:“通過初步統(tǒng)計,山西方面總兵鮑承恩有三營兵馬駐紮在山西鎮(zhèn)鎮(zhèn)治所在的寧武,軍士應有八千七百,包含騎卒一千四。實際上空餉高達四成,只有不足五千人,能戰(zhàn)者只有鮑承恩及諸將家丁不足千人。”
朱延平指著寧武,這裡在太原北,與大同朔州隔著陽方口,寧武也是一處關(guān)隘險地。
天啓笑了,端著茶碗環(huán)視左右道:“常言山東宰相山西將,山西將數(shù)朔州多。鮑家是應州將門,他有個好父親和好兄長,看在他父親鮑崇德的份上,給他一個痛快。”
鮑承恩的兄長鮑承先天啓元年時是瀋陽守將,提督堪稱精銳的遼鎮(zhèn)新勇營,是遼鎮(zhèn)副將。結(jié)果瀋陽失守,鮑承先全軍覆沒後投敵。應州鮑家是二世將門,是鮑崇德這一代起來的,皇恩最厚,結(jié)果就降了。
應州在大同,就在雁門關(guān)北,朔州東邊側(cè)近。朔州是統(tǒng)稱,這邊出的武將太多了,張遼、尉遲恭、周德威、麻貴等等。
大同是半土衛(wèi)所治地,與全土的甘肅鎮(zhèn)、貴州、遼東不同,但一樣,有大同行都司與山西都司做區(qū)別。雖然還是山西,卻在行政和軍制上脫離山西,實際上歸入北直隸由朝廷直轄。所以大同的武將可以在山西任職,山西的楊國棟也可以當大同的總兵。
朱延平頭應下,手中竹釺繼續(xù)指著:“除了鮑承恩一部堪有戰(zhàn)力外,山西鎮(zhèn)還有雁門守軍姜氏姜讓、姜鑲、姜瑄三兄弟,同營爲將所部三千雁門守軍甚是精銳。除此之外,各處守軍空額嚴重,軍備不修,不足爲慮。”
最後朱延平的竹釺在五臺山狠狠一:“其次,我們最大的對手是五臺山僧兵。山西貧瘠,尤以五臺山爲重。五臺山一帶佛門古剎匯聚,他們幾乎控制了五臺山周圍,收善男信女香火,豢養(yǎng)僧兵不下三千。若事急,驟然間可增至五千,甚至五臺山周邊丁壯都可爲兵。爲往生極樂,這些僧兵不怕死。”
“而五臺山方面與晉商關(guān)係密切,一旦我部突破寧武關(guān),向南進發(fā)。五臺山僧兵必然有所動靜,這是我最不想面對的一夥敵人。”
中國的佛門僧兵還算本份,遠不像日本的一向宗要搞什麼地上佛國,和尚生子代代傳承。
他這麼想,天啓可不這麼想,道:“未曾想此地竟有數(shù)千僧兵,能殺全殺了,成全他們往生極樂之心。最近聽聞假託大乘佛教的聞香逆賊,在山東越發(fā)的放肆。權(quán)當練手,殺了這些瘋子,再到山東殺上一批不老實的狂徒。”
朱延平頭,疆土和百姓是朝廷的,不是宗教的。
他飲一口茶,繼續(xù):“最後我們的對手晉商,晉商子弟走遍天下,人人習武。好在不通戰(zhàn)陣,但也不是好拿捏的。他們這回是保衛(wèi)家園財產(chǎn),戰(zhàn)鬥意志不比僧兵差。這些晉商子弟及家生子、榮辱與共的佃戶,可能有一萬,也可能有三萬,拖的越久,他們的人手就越多。”
“還有晉地鏢局、老秦刀客,這些都是邊軍退伍軍士組成。也是一樣的道理,我們一旦動手,就要以風雷之勢橫掃太原、平遙、蒲州,如果機會合適,我還想著將鹽城攻下。”
朱延平最後繼續(xù)指著寧武,道:“要殺雞儆猴,鮑承恩部必須全殲,用他們的覆滅警告五臺山僧兵、鏢局和老秦刀客。拖延他們合流,最好逐一擊破。”
落座,朱延平看著天啓道:“肖少監(jiān),現(xiàn)在我只有最後一個疑問,如何將賊贓運回京師。我部行進疾如風雷,帶著軍械糧秣都算拖累,更無法攜帶七八百萬、甚至高達一千四五百萬的金銀。這方面我不管,如何運輸金銀,肖少監(jiān)回去後議定。”
天啓鬆了一口氣,這個朱宗柔果然識趣,摸著下巴道:“這方面不算難事,我們這邊也有一個疑問,你以什麼名義起兵?又用誰的旗號?還有,就是鎮(zhèn)虜軍這邊有幾成把握能成?若不能成,洛陽方面還有三千精銳,也是可以調(diào)動的。”
洛陽?朱延平搖頭道:“山西這邊一打,必然傷筋動骨,最好免去三年賦稅。我部除去張榜千餘人在米脂招搖外,餘下也能湊夠三千。這戰(zhàn)亂一起,招募邊軍流亡軍士不是難事。名義方面,以晉商違約,慫恿河套賊送死爲由,以馬邑之圍爲典故反用之。套東有賊酋馬少先,其部已被我控制,到時此人發(fā)檄文於邊塞,若延綏方面不管不問,旦夕間可得數(shù)千騎。”
“虎大威、猛如虎皆是忠良驍將,這兩人所部千餘騎,兵力不足時也能拉進來。到時我部以套賊復仇爲由,就可發(fā)兵。”
最後,朱延平笑笑:“至於把握,軍機大事有四成就可放手一搏。有心算無心,肖少監(jiān)可爲我傳達一句,我有六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