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侯夫人,大太太回到暖閣裡休息,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喝一口茶,姚媽媽就從外急匆匆的走來,看見大太太面上一陣緊張,小聲道,“太太,李家公子要求見大老爺,大門的小廝稱大老爺不在,要打發他回去,誰知他就賴在了門口,口口聲聲的要見太太。”
大太太一怔,半天才想起來是說誰,忙站起身,皺眉問,“可有讓侯夫人撞見?”
侯夫人是大太太目前能用的著的棋,不到萬不得已,怎麼也不能放棄。
姚媽媽道,“這倒是沒有,侯夫人坐了馬車走了,那李家公子才上了門。”
大太太微鬆了一口氣,卻仍是心下煩躁。
原以爲大老爺給了銀兩總算是拖住了他,誰知他竟是個貪得無厭的,三番兩次進府要了銀錢,可偏偏大老爺如今正被御史盯著,一點岔子出不得,如若不然,隨便安排他個名頭,關進了死牢也好。
大太太想的多,可都是現下用不著的手段,直到姚媽媽又出了聲,才按捺下心思,看著姚媽媽道,“從帳房支兩百銀子,先打發他賺我如今事多,閒空見他。”
姚媽媽應了是,便帶著丫頭出了院子,不過片刻功夫,又迴轉回來,大太太一看她臉色,就沉下臉來。
姚媽媽道,“奴婢給了他銀錢,收倒是收了,可還是不肯賺奴婢也不敢讓護院的驅趕,便好生相勸,誰知他竟起了脾氣,不止把奴婢罵了一頓,還在門外的臺階上坐下來,還說太太要是一直不肯見,就一直不走。”
大太太聽了哪能不氣,重重一拍桌子,喝道,“好個刁民,竟敢跟我犯起混來。”
姚媽媽見大太太動了怒,便不敢吱聲,大太太發了一通火氣,才道,“你帶人去將他帶進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五娘用了午飯,便同三娘一起在暖閣裡做針犀三娘女紅不精,卻也不曾閒著,手指靈活的幫五娘分著犀這原本是錦繡的活,如此一來,錦繡倒空閒了下來,便陪著錦福在外間吃茶說話。
五娘繡好了一隻荷包,覺得有些疲累,便起身坐回軟塌上,三娘順手拿起一隻引枕放在五娘身後,才道,“今日侯夫人進了府,你可知道?”
五娘看了三娘一眼,緩緩拿起茶杯吃了一口,道,“侯夫人同母親一向有來往,過府來也沒什麼稀奇。”
三娘斜睨了五娘一眼,笑道,“說你平日精明,可如今怎麼又泛起傻來,你當侯夫人過府來所爲何事?”
五娘聽三娘話中有話,纔打起了精神,道,“那三姐說,是爲什麼而來?”
三娘撇撇嘴,道,“還能爲什麼,不就是爲了子女的婚事,我還聽說,侯夫人自從進了府便一直在母親面前提起你,只怕那侯夫人打上了你的主意。”
五娘俏臉一紅,不自在的道,“我上面還有四個姐姐未曾出嫁,怎麼就說是我,三姐別打趣我了。”
三娘認真道,“誰打趣你了,你雖說排行在五,可卻是母親的嫡出,又有那樣一個賢名在外,侯夫人看上了你,論理也應當,只是你終究年歲小了些,只怕母親未必能捨得。”
大宅門裡的女兒所圖的不過是門好親事,五娘雖與三娘熟捻,可到底是世家出身,談到親事,難免會覺得羞惱,認真說起來,與禮也不合,五娘便順勢岔開了話。
“也不知三嬸孃怎樣了,這眼看著就年底了,卻也一直沒有消息。”
三娘雖然對三房太太沒有印象,卻也只能順著往下說,“沒有消息纔是好消息,祖母一天沒有回來,就說明三嬸孃尚可,只是三嬸孃到底是年輕時落下的病根,這一緊起來,怕是……”
五娘暗暗嘆口氣,“但願三嬸孃能好起來,畢竟三嬸孃的子女還那樣小。”
三娘也覺得可惜,可終究卻沒說出話來,畢竟長輩的事,關心尚可,若是議論了,說出去,只會讓人覺得沒有教養。
兩人又同說了一會兒話,三娘便辭了回去,五娘將繡好的荷包繡帕包好,見天氣晴暖,便換了衣服,打算去大太太屋裡說話,剛要出門,錦繡就進來道,“李家公子來了,正與大太太說話,姑娘這會兒去,怕不妥當。”
五娘握著暖爐的手一頓,“哪個李公子?”
錦繡道,“就是上回姑娘讓奴婢去打聽的李家公子。”
竟是他,五孃的手指一緊,想起那人的樣貌,眼底露出了些許驚懼,半晌才平靜下來,看著錦繡道,“既如此,那我們就稍後再去,只是這李公子性子輕浮,只怕此次進府所圖不小,你小心著去打聽打聽,此來究竟爲何?”
錦繡依言下去,五娘坐回軟塌上,看著裙上清雅的梅花刺繡出神。
直到錦繡進了暖閣,纔回過神來。
“如何?”五娘問道。
錦繡面上露出些許緊張,修長的手指將帕子攥的死緊,“奴婢聽錦好說,那李家公子不止向大太太要了銀錢,還……”
錦繡看了五娘一眼,才小聲道,“還向大太太要求求娶大娘子。”
五娘雖是知道這個結果,卻也露出驚容,好半天才道,“那李家公子走了麼?”
錦繡點點頭,五娘輕呼一口氣,站起身,“這件事你別宣揚出去,大姐那裡你要看緊了,誰去了都做了什麼,你都要查清楚了報給我,其他幾個姐妹那裡,也仔細著些,萬不可將這消息讓大姐知道了。”
錦繡一一應下來,給五娘繫了披風,又喚來了青枚伺候五娘,待五娘出了門,便將五娘交代的事一一安排了。
五娘進到大太太院子裡,錦好遠遠的就迎上來,行了禮,小聲的道,“太太如今正生著氣,姑娘進去,可要小心些。”
五娘微微一笑,以示謝意,交代了青枚兩句,才進到暖閣。
大太太正坐在軟塌上,面色陰沉,地上碎著一隻茶盞,潑濺出去的水還未乾,顯然是大太太方纔砸的。
五娘蹲下身用帕子包了碎片小心的放在一爆才走近大太太,擔憂的道,“母親可莫要氣壞了身子,大姐可還指望著母親做主。”
大太太一愣,握住了五孃的手露出脆弱來,“你都知道了?”
五娘本就沒打算隱瞞,聞言點點頭,大太太眼神一黯,看著五娘道,“依你看,我要怎麼辦纔好?”說著自言自語起來,“我雖是生你大姐的氣,可終究是我生養出來的,如今要進那火坑,我怎麼捨得,我原打算給你大姐找一戶簡單的人家,無權無勢,只要能過得富足,可誰知卻……”大太太話未說完,眼淚就撲簌簌掉下來。
五娘握著大太太的手一緊,眼底不可抑制的涌上恨意。
大娘子那樣的秉性,大太太都千般萬般的不捨,可自己也曾乖巧的奉養了大太太那麼多年,端茶倒水,執扇掖被,即使最冷的日子,也不曾落下一天,可到最後卻是那個結果,說到底,不還是因爲自己是庶出,她是嫡出。
五娘低下頭遮了眼中的仇恨,淚盈於睫,急道,“大姐怎能配給那樣一個人,不如母親多給些銀錢將人打發了,或者讓父親出面,想辦法讓他打消了這念頭。”
大太太道,“你說的,我又何嘗沒試過,可那人是個痞子無賴,無論我怎麼說,就是不肯鬆口,非要說你大姐與他有婚約,無論如何,都要娶了過去,我本打算隨便找個由頭讓人處理了他,可他手裡握著你大姐的庚帖,我讓人去他家搜了幾次,都沒有搜出來,便連與他有些來往的,我都想了辦法,可都無功而反。”
五娘慌了神,道,“這可要怎麼辦?不如母親從族裡找個適齡的女子嫁過去,母親再多給些陪嫁?”
大太太似被說動了心思,沉吟一番,才道,“你說的倒也不無道理,只是族裡適嫁的女兒不多,品貌好的,就更難找了,更何況還要族裡同意,這事還得等你父親回來商議了再做決定。”
五娘似是看到了希望,微鬆了一口氣,“只要不讓大姐嫁過去,怎樣都好。”
大太太看到五娘能這樣護著姐姐很是欣慰,又拉著五娘說了好一會兒話,才放了五娘回去。
晚上五娘吃罷了飯,正要歇下,錦繡卻進來道,“大老爺回來了,只是在正院待了沒多久,便去了五姨娘的院子。”
五娘微微皺起眉,這樣看來,怕是兩人沒有談攏,大太太言語間觸怒了大老爺,這才被大老爺撂了臉子。
只是這樣一來,只怕大太太又會打上三孃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