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醒來,正是黃昏,錦繡坐在腳凳上做著針線,看到五娘醒來,一臉驚喜,“姑娘醒了?”
說著將手裡的針線放在一旁的叵蘿裡,扶起五娘喂著喝了些水,才道,“謝天謝地姑娘終於醒了,姑娘一直睡著,可急死奴婢了。”
五娘看了看窗外,才問,“我睡了多久了?”
錦繡坐在牀沿掖了掖五娘身上的被子,才道,“姑娘睡了將近四個時辰。”
五娘一怔,沒想到睡了這麼久,還沒回過神來,就聽錦繡接二連三的道,“姑娘可有想吃什麼?大太太特意吩咐了,若是姑娘想吃的,無論什麼時辰,都要讓大廚房做出來,平日裡姑娘最愛吃粉蒸豆腐,水晶蝦餃,還有藕絲荷粉,不如奴婢都讓大廚房做了來。”說著就要起身出去吩咐丫頭。
五娘忙將錦繡喚了回來,笑道,“瞧你,哪有點大丫頭的穩(wěn)重,我還什麼都沒說,你就急哄哄的跑了出去,若是讓姚媽媽看到了,可又要說你了。”
錦繡看到五娘溫暖的笑容,不知怎麼眼睛一酸,就掉下淚來,“姑娘今日可將奴婢嚇死了,姑娘若是有個好歹,奴婢萬死也難辭其蹴,都是奴婢的錯,若是奴婢執(zhí)意跟著姑娘,姑娘也不會受這樣大的委屈。”
五娘笑了笑,道,“說的什麼傻話,大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你去了,也是一樣的,大姐存了心要爲難我,你哪裡能攔的住。”
錦繡聽五娘這樣寬解她,更是哭的傷心,五娘勸了好一會兒,纔算是收了淚珠子。
五娘將藥喝了,靠著引枕和錦繡說話,“大姐怎麼樣了?”
五娘想起白日裡的事,不禁微微翹了下嘴角,這樣大的錯處,只怕大太太再要維護她,也壓不住。
錦繡果然道,“大太太將梅媽媽撥給了大娘子當教養(yǎng)媽媽,更給梅媽媽送了柄戒尺過去,只怕這幾日大娘子的日子會不太好過。”
五娘早知會如此,聞言也不意外,梅媽媽是宮裡的老人,多少世家求也求不到,還是大老爺託人才找了回來,只是大太太怕大娘子的性子會吃苦,這才用藉口壓了下來,如今大太太自顧不暇,自是要嚴厲處罰大娘子,不然府裡必會有場風波,只是大太太這樣做,也未必能堵的住悠悠衆(zhòng)口,畢竟府裡可有好多人等著揪大太太的錯處。
五娘問起大太太,錦繡目光閃了一閃,道,“大太太讓府裡葷戒一個月,日日焚香祈福,將道德經(jīng)抄上百遍,大太太更是住進了祠堂裡,說要祈福三日,讓誰都不要打擾。”
五娘心裡冷笑,大太太這般做法,不過是做給大老爺看罷了,大老爺就算在氣頭上,也不可能衝入祠堂和大太太理論,可等到大太太三日後出來,再大的氣,也總該消了些,畢竟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還是有的,再說那些個看大太太笑話的人,經(jīng)大太太這樣一吩咐,日日忙著抄道德經(jīng),哪裡還有空在大老爺跟前搬弄是非,大太太真是好算計,不止有了好名聲,更是給了大老爺一個交代。
五娘想到這裡,便讓錦繡也將佛香點了,做戲要做全套,既然這一步都走了,也不差這兩下。
五娘昏昏沉沉的過了三日,期間有姐姐妹妹來看望,更是有不少有臉面的丫頭管事婆子來見,若不是五娘實在受不住讓錦繡代爲招待,只怕更是難過。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日大太太祈福出來,五娘早早的就起了身,洗漱完換上新做的衣裳,吃了藥便帶著錦繡去了大太太的院子請安。
五娘依舊是第一個到的,大太太雖一臉倦容,但見著五娘還是很高興,讓五娘在身邊坐了,才笑著埋怨,“你這孩子,太醫(yī)讓你靜養(yǎng),你卻偏又跑來請安,你說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五娘看著大太太眼睛裡毫不遮掩的喜歡,抿嘴一笑,費了這麼多心思,總算是讓大太太將她真正的放在了心裡頭,五娘依在大太太身邊,笑道,“女兒這不是擔心母親嘛,再說女兒的身子女兒知道,只來回走兩趟,又有丫頭跟著,哪裡會有什麼事。”
大太太笑著問了五娘這兩日的食量,見和平日沒什麼兩樣,才放下心來,大太太問錦繡的同時,五娘也悄悄的問了姚媽媽,大太太哪裡看不見,聞言笑著問,“你們兩個揹著我說什麼呢?”
五娘一本正經(jīng)的道,“姚媽媽跟女兒告狀,說母親這兩日沒有好好吃飯。”
大太太被五孃的模樣逗的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道,“那姚媽媽告了狀,你要怎麼罰我呢?”
五娘眨了眨眼睛,道,“那就罰母親將我?guī)У某允橙砍酝辍!?
大太太愣神間,五娘已經(jīng)讓錦繡將帶來的幾碟小菜和補身的湯擺在了桌子上,大太太看到五娘這樣細膩的心思,不禁熱淚盈眶,好半天才道,“這樣多,我可吃不完,不如五兒跟爲娘一起。”
五娘笑瞇瞇的道,“好啊。”
兩人吃罷了飯,便坐在暖閣裡說話,大太太有幾句話想問五娘,便遣了所有丫頭下去。
五娘見大太太一臉嚴肅,也不敢再鬧,乖乖的在椅子上坐了。
大太太吃了兩口茶,才問,“那日在祠堂裡,你都跟元娘說了些什麼?”
五娘垂下眼瞼,輕聲道,“女兒舀了糕點給大姐吃,可大姐不領(lǐng)情,還說女兒是去看大姐笑話的,女兒自然不是,可大姐不肯聽,就說有今日的禍事全是因女兒而起,又說又說……”五娘像是有些難以啓齒,捏著帕子直在那兒猶豫,還是大太太催了,五娘才道,“大姐還說女兒是掃把星,生下來就是克大姐的。”
大太太饒是有準備,也被這話驚了一驚,擡頭問五娘,“你大姐真這麼說你?”
五娘委屈的點點頭,道,“女兒忍不住辯駁了幾句,大姐就打翻了糕點,還要上來打我,我害怕,纔不小心撞翻了老祖宗的靈位。”
大太太回想起那日的情景,與五娘說的一般無二,又想及五娘不會撒謊的性子,便又信了幾分,大太太好生安慰了五娘幾句,便讓五娘回去。
五娘走到門口,又不放心的走了回來,跪在地上看著大太太道,“母親不要生大姐的氣,大姐也是被氣極了,纔會說出這些失禮的話,如今母親請了教養(yǎng)媽媽教大姐,也就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了,大姐如今日子正難過,若是母親再不理大姐,大姐可真要難受了。”
大太太對五娘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很是欣慰,扶起五娘說了好些,才讓五娘出去了。
五娘回到院子裡剛做了會兒針線,姚媽媽就進到屋裡來,客套了幾句,便說明來意,“明日忠勇侯夫人要來府裡做客,大太太讓五娘子出去熱鬧熱鬧。”
五娘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大太太是怕庶出的幾個姐姐走漏了大姐的風聲,這才讓自己作陪,只是自己不說,便不會有人說了麼?
第二日五娘起的早,還似平常一樣的裝扮,錦繡看五娘沒點波瀾的樣子,急道,“姑娘這樣好的容貌,怎麼不好生裝扮一番,也好讓人知道姑娘的賢名。”
五娘一聽就笑了起來,“什麼賢名不賢名的,不過都是些虛的,再說如今大姐正被母親禁足,我突然這樣張揚,落在有心人眼裡,不知又要弄出什麼事來。”
錦繡這纔沒了話,仔細的將碧璽雕花步搖插在髻上,又舀了氅衣出來蘀五娘穿上,才扶著五娘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五娘剛坐下沒多久,二孃三娘也到了,兩人雖是沒有刻意打扮,倒也靜心修飾了一番,就連其貌不揚的二娘子,也比平日裡嬌柔了幾分。
大太太笑著將一些禮節(jié)與三人說了,待管事婆子說侯府的馬車來了,衆(zhòng)人才起身往垂花門走。
忠勇侯夫人也是個膚白貌美的,只是看起來比大太太年長幾歲,又有些發(fā)福,看著就更和氣些,圓圓的俏臉一笑,直讓人覺得喜歡。
侯夫人和大太太寒暄了兩句,看到五娘眼睛一亮,上前執(zhí)起了五孃的手,“我說你怎麼不喜歡將女兒帶在身邊,原來是這樣的漂亮。”
大太太笑道,“哪裡的話,不過是我這五兒不愛出屋子,就喜歡做些針線看看書,若不是我勸,只怕今日也不想出來呢。”
侯夫人一聽更是喜歡,“難得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有這份沉靜,也是你教的好,哪裡像我家的丫頭,瘋瘋癲癲的沒個樣子,每次氣的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
大太太道,“我看倒覺得挺好,性子開朗活潑才是她們這個年紀有的,再說了,我們不就是喜歡這份熱鬧?”
侯夫人一聽,立即笑起來。
衆(zhòng)人說說笑笑的往園子走,五娘自是跟著侯夫人,大太太和侯夫人吃了飯,便坐在西邊搭的戲臺看戲。
戲剛唱了半場,侯夫人帶來的媽媽在侯夫人耳邊說了幾句,侯夫人臉色一變,將管事媽媽埋怨了一通,才笑著和大太太請罪,“我這管事媽媽不知早上吃了什麼吃壞了肚子,想去淨房,勞煩大太太差個小丫頭給指個路。”
大太太目光一閃,關(guān)切道,“可嚴重?要不要我差人去請個郎中來?”
侯夫人看了那媽媽一眼才道,“不過一個下人,哪裡有這樣的嬌貴,只讓她多跑兩趟就是了,看她下次還貪不貪吃。”
大太太笑起來,忙差了個小丫頭領(lǐng)著那管事媽媽去了,兩人又看了兩場戲,那管事媽媽纔回來,侯夫人一看,就變了臉色,“怎麼去個淨房要這麼久,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迷了路到哪裡去了。”
管事媽媽忙請罪,賠笑道,“夫人息怒,都是奴婢這肚子不爭氣,每次出了淨房不過幾步路就又要回去,折騰的大太太的丫頭也陪著老奴來回走了好幾次。”
大太太像那丫頭看去,丫頭忙上前拘謹?shù)牡溃芭厩茓寢屖浅詨牧硕亲印!?
這樣說就是承認了,侯夫人的臉色這纔好看了許多,又訓(xùn)斥了那管事婆子幾句,才笑著對大太太道,“時辰也不早了,府裡還有老夫人要伺候,我就不多留了,改日等你清閒了,再邀你過府。”說著特意看了看五娘,頗有深意的道,“我家那是個野丫頭,下次大太太就將五娘帶上,也好讓那丫頭知道什麼叫大家閨秀。”
大太太忙謙虛了幾句,將準備好的一些精細物給侯夫人帶上,才送出了垂花門。
大太太一邊沿著抄手遊廊往回走一邊問,“可有將那丫頭問清楚,那管事婆子是不是隻去了淨房?有沒有跟什麼人接觸?”
姚媽媽道,“奴婢問清楚了,就連沿路的丫頭婆子也問了,跟那小丫頭說的一般無二。”
大太太聽了還是不放心,道,“想辦法讓人將忠勇侯府這兩天的事查清楚,侯夫人這次回去,必會有什麼舉動。”說著想起了侯夫人看五孃的眼神,問道,“依你看,侯夫人是不是看上了五兒?”
姚媽媽想了一想,才道,“五娘子這樣嬌俏的人兒,任誰都會喜歡的。”
大太太嘆氣一聲,道,“要說五兒也是合適的,只是上頭還有個元娘和幾個庶出的姐姐,我也就沒了法子,但願元娘能學(xué)點好,也總算我沒有白爲她打算。”
姚媽媽看著大太太的樣子,到嘴的話最終也沒說出來,大娘子那個模樣,只怕大太太終究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