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好正站在暖閣裡指揮著丫頭拿帕子小心的捏起砸碎了的瓷片,見到姚媽媽進來,忙上前低聲問,“郎中可來了?”
姚媽媽搖搖頭,錦好不禁心裡一沉,趕了所有丫頭下去,又留了兩個得力的在門口守著,兩人一起進到裡間。
大娘子青白著臉躺在牀上,眼脣緊閉,脖頸處青紫的勒痕尤其觸目驚心,胸口也起伏微弱,像是隨時都會沒了氣息。
大太太坐在牀邊哭的厲害,淚珠子不斷的往下掉,臉上又是傷心又是悔恨。
錦好見了裡面的情況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吩咐丫頭用上好的人蔘煮了碗湯端上來,大太太親手接過,卻怎麼也喂不進去,褐色的湯汁撒了大娘子一身。
姚媽媽忙拿了帕子去擦,大太太看到還是喂不進去,臉上更是面露悔色,隨手將藥碗遞給錦好,冷聲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看看郎中什麼時候來。”
錦好忙端了藥碗跑出去,跑的急差點和跨進門來的丫頭撞在一起,兩個人都被嚇得一驚,錦好更是將藥碗不小心打翻在地,這麼大的動靜姚媽媽自是要出來查看,那丫頭也是機靈的,不等姚媽媽開口就搶先道,“肖郎中來了!”
姚媽媽臉上一喜,忙道,“還不快請進來?”
那丫頭應(yīng)了一聲便轉(zhuǎn)身出去,姚媽媽也是進到裡間去跟大太太說,錦好這才鬆了口氣,蹲在地上拿帕子捏起碎片丟出去。
姚媽媽幫著錦銘將兩層幔帳放下來,又將大娘子的手臂小心的移出來,微卷起袖口露出細白的手腕,這才和錦銘退在一邊。
大太太拿帕子壓了眼角,緊張的看著肖郎中爲(wèi)大娘子診脈,一會兒的功夫肖郎中擡起頭來,大太太會意的將人領(lǐng)到暖閣,又讓錦好出去守著,這才問起肖郎中,“我家大姐怎麼樣?可有大礙?”
肖郎中微微露出一絲笑容,道,“還好發(fā)現(xiàn)的快,只要調(diào)理得當(dāng),便也無甚大礙,只是最近要切記說話,少動怒,多休息,方纔能養(yǎng)過來。”
大太太聽大娘子能救過來,便心下一鬆,對肖郎中的囑咐一一記下來,又等郎中開了方子,便讓錦好奉上了珍金,外加了一隻石青花鳥的端硯。
肖郎中見診金比平常的要多出兩倍,更是送了這樣貴重的物件,心下明白是讓自己緊守此事,便大大方方的接下來,同時道了一句,“深秋寒氣重,大娘子還是多穿些衣裳纔好,若是再受了涼,可就不好治了。”
大太太聽郎中如此說便知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也不再問,只讓錦好送了肖郎中出去。
早上六娘子起的早,正坐著讓丫頭梳頭,五姨娘便進到屋裡來。
六娘子一看就站起身,笑道,“姨娘來了?”說著又去趕丫頭,“你們先下去,我好和姨娘說說話。”待丫頭都走了,六娘子才變了臉色,重新坐回錦凳上拿角梳梳理著長髮,看也不看五姨娘一眼,沒好氣的道,“你來幹什麼!我趕著去給母親請安,可沒空和你說話。”
五姨娘冷笑一聲,也不坐下,只站著對六娘子道,“你巴巴的上去討人家歡心,人家可未必有心思理你!”
六娘子一聽就瞪起了眼睛,“我要是不去討她歡心能怎麼辦?難道指望你不成?”
五姨娘又聽六娘子來諷刺自己,不禁變了面色,“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這個做妾室的母親,可再怎麼樣也是我生出你來的,除了我這樣一心對你,還能有誰認真爲(wèi)你打算?”
六娘子冷哼一聲,“你爲(wèi)我打算有什麼用?母親不喜歡你,連父親也不喜歡,管事的那裡也說不上話,你說你能幫上我什麼!”
五姨娘臉色立時變得鐵青,卻又不想發(fā)作,好半天才忍下心中的火氣,淡淡道,“我也不想跟你爭論這些,我能不能幫上你,以後才能看清楚。”
六娘子只顧著梳妝不搭話,五姨娘也沒指望她問自己,便自己道,“我聽丫頭說昨兒個你們幾個姐妹在大太太那裡鬧了起來?”
六娘子說起這個才起了興致,“大娘子打了二娘子,五娘子去拉也被大娘子打了一掌。”
“我又聽說大太太只見了三娘子和四娘子,你和二娘子見都沒見就趕了回去!”
說起這個六娘子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這時卻不好說出來,“見不見又有什麼,我可是看見大姐腫了半邊臉被兩個婆子帶回院子,神情也是沮喪,定是被母親打的,至於二娘子。”六娘冷哼一聲,“她那個廢物母親當(dāng)然不會見,長相不好腦子又笨,就連我看著都討厭。”
五姨娘看著六娘子得意洋洋的樣子就起了火氣,話也說的生硬起來,“那你可又知道大太太將她屋裡的青曉給打了,更是關(guān)進了柴房,只怕是要賣出府去的。”
六娘子聽到這個才緊張起來,又想起自己讓錦音去打聽大娘子的事,更是出了滿頭的汗,五姨娘見了六娘子這樣的表情,便知此事跟六娘子有關(guān),不禁也急道,“這樣說來昨兒個的事情真的是你從中挑撥的?”
六娘子一聽就要辯駁,五姨娘卻是已經(jīng)冷笑著開口,“早就說過讓你不要起這些歪心思你就是不聽,唯恐我說的害了你,可如今怎麼樣?算計的再清楚不還是被大太太察覺了去,只怕一會兒大太太就要派人過來了。”
六娘子這才急了起來,“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你快快想想有什麼補救的法子。”
五姨娘雖是不滿自個兒的女兒心思大,但也只能依靠她,聞言便想了想,道,“昨兒個我院裡的丫頭說見著大太太往大娘子的院子去了,五娘得了消息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就過趕了過去,怕是大娘子出了什麼事情,你先去大太太那兒看看她對你什麼態(tài)度,然後再去找找五娘子,她一向是大太太最相信的,有什麼事也不瞞著她,你想辦法從她那裡套些消息,索性五娘子一向是個沒什麼心眼子的,也好說話,你多跟她親近親近,也許大太太會看在她的面子上不會跟你太過計較。”
五娘子一聽要去巴結(jié)五娘子,立時露出不情願來,她一直不喜歡那個五娘子,長得沒有三娘子出挑,也沒有自己這樣有頭腦,論學(xué)問又比不過四娘,除了從大太太肚子裡生出來,哪裡比的上府裡其他的庶女,只是如今也沒其他的方法,只得好好藏起自個兒的心思,裝出一副天真的樣子梳妝完向大娘子院子走去。
荷麴院裡,大娘子剛剛甦醒,一看到大太太就忍不住心裡的委屈,狠狠的哭了一場,本就嗓子沙啞,如此一來更是疼的說不出話來,大太太讓人煮了兩碗牛乳喝下去,才掙扎了說了幾句話,“是女兒錯了,母親莫要再生氣,女兒以後聽話就是了。”
大太太見到大娘子這個模樣,早就忘了大娘子平時的那些子惡行惡狀,眼睛一紅淚珠子又滾下來,“母親也不是成心打你,只是看你如此不爭氣才急過了頭,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只要你好好的,母親以後什麼都依你。”
大娘子握住大太太的手,臉帶悔意,“母親快別這樣說,女兒知道母親是爲(wèi)女兒好,是女兒太不懂事了,這才惹得母親生氣,母親以後放心,女兒定會學(xué)著乖巧,和妹妹們相處和睦,多多照顧五妹妹。”
大太太聽大娘子這樣說自是喜出望外,欣慰的道,“你能如此想最好了。”說著親自喂大娘子喝了藥,又囑咐了好些,待大娘子睡熟了,纔出了裡間。
姚媽媽替大太太繫好披風(fēng),又接了錦好遞來的參茶遞給大太太,這纔開口,“昨兒個晚上五娘子來過了。”
大太太聞言擡起頭看了姚媽媽一眼,姚媽媽接著道,“五娘子來的時候衣衫單薄,還是奴婢差人去取了披風(fēng)給五娘子穿上,奴婢勸說了幾句,五娘子聽大娘子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回去了。”
大太太果然露出些許笑容來,又問起其他小姐。
姚媽媽一一回道,“二娘子三娘子四娘子前後腳來的,只有六娘子剛剛過來。”
大太太目光一閃,只有她這麼遲的得到消息,怕是昨晚吩咐了丫頭不許隨便出院子,不願引起自己的猜疑,這才晚了,只是這樣的欲蓋彌彰,反而更顯眼。
大太太出了屋子,六娘子果然在外面等著,一見到她就立即迎了過來,還是那樣一副乖巧的笑臉,但若是仔細看,還是帶了些許緊張。
大太太仍舊帶了慈愛的笑,“怎麼大清早就來了?可是等了許久?”
六娘子攙住大太太的手,揚起小臉笑道,“也沒有等多久,倒是母親忙了一夜,累壞了吧?”
大太太特意露出倦容,六娘子見了,果然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大姐姐病了?”
大太太笑笑,“不過是感了點風(fēng)寒,恰巧我們母女好久沒聊了,這纔沒注意時辰。”
大太太特意點了母女兩字,六娘子果然臉色一僵,好一會兒才重又開口,“大姐姐沒事女兒就放心了,母親一夜沒睡,女兒扶您回去歇著吧。”
大太太正有此意,兩人便母慈子孝的相伴著往淳慈堂而去。
六娘子伺候著大太太歇下,才帶了錦音去了五孃的院子。
兩人剛進到院子裡,錦繡就帶著兩個丫頭出來迎,恭敬的福身行了禮,才輕聲說話,“六娘子怎麼來了?這樣大的霧,可莫要著了涼。”
六娘見錦繡和自己說話卻沒有請自己進去的意思,不由微微變了臉色,眼神越發(fā)誠懇,“我掛心姐姐的傷勢,便一從母親那裡出來就看看五姐姐,五姐姐可在?”
錦繡依舊是親和的笑容,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姑娘昨兒個擔(dān)心大娘子便歇息的晚,又趕了風(fēng)寒,如今正睡著呢!”
六娘探頭往主屋的方向看了看,果然是一片寂靜,沒點人聲,只是這樣走六娘子怎麼都不甘心,便道,“要不我等姐姐會兒,左右回去也沒事做,等姐姐醒了再和姐姐說說話。”
“大太太吩咐了。”錦繡笑道,“說是不讓姑娘出院子也不見客,六娘子也知道,姑娘一向聽大太太的話。”說著露出難色。
六娘子見狀也不好強求,只得道,“既然這樣,那五姐姐好好歇著,我改日再過來。”說著又看了錦繡一眼,才眼巴巴的回去了,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只讓人覺得心生不忍。
錦繡一直目送著六娘子過了月洞門,才進到暖閣裡。
“六娘子果然來了。”錦繡坐在五娘身邊的小仉上,道,“一開始奴婢說什麼都不走,直到搬出了大太太,她才肯罷休。”
五娘笑笑,接過青玫遞過來拆分好的繡線,一邊穿針,一邊道,“母親一向是個沉穩(wěn)心思不外露的,在母親那裡得不到消息,自然要來看看我的態(tài)度,若是我今兒個不用這病拒了她,只怕她就會像個膏藥一樣貼過來。”
說起六娘子錦繡就忍不住嘆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六娘子看著那麼單純一個人,怎麼就會有這麼重的心思。”
五娘擡起頭向窗外看了一眼,人有所圖,便沒辦法做到心如止水,只要起了一點慾望,便會像陷進沼澤裡,越掙扎就會陷的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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