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心計
五娘和三娘陪著二孃上了青帷小油車,衆(zhòng)人一路往外院行去,到了府裡管事住的西角偏院,五娘先問過了錦繡,在聽說錦繡已遣散了偏院裡的男子和不相關的僕婦,才下了小油車。
二孃雖勉力自持,可一臉的悲痛卻也騙不了人,人剛見了錦言的屍身,就又哭起來。
錦言說起來今年不過才十幾歲大,尚是花樣的年紀,平素也總是一張笑臉,雖是個大丫頭的身份,卻也和善從不欺人,與錦福幾個,也算要好。
如今早早就去了,衆(zhòng)人如何不悲痛,便連五娘,都是一臉惋惜。
五娘拉著二孃,站在錦言屍身五步開外的地方看著,也不敢靠過去,錦言屍身在井裡泡了一晚上,早就腫脹臉都變了形,幾個年紀小的丫頭,更是連看都不敢看。
三娘也只敢看了一眼,就安慰起二孃。
二孃也是聽不進去,只哭個不停,直過了小半盞茶的時間,五娘才讓幾個得力的婆子將錦言先裹了席子放在空著的廂房裡,不管二孃願意不願意,就和三娘一左一右將二孃連攙帶拉的弄回小油車上。
這裡是侯府外院,五娘幾個私自出來已是逾矩,若是待的時間長了,又要被大太太責罰。
三娘拿出帕子替哭的淚人一樣的二孃擦著淚珠子,寬解道,“錦言這一去,也算了了苦處,畢竟那丁管事不是什麼好託付,錦言跟著他,以後還不知要吃什麼苦?!?
五娘握住二孃溼冷的手指,道,“三姐說的對,錦言這一世坎坷,早早去了,未必不是件好事,到時老天補償她,讓她下世做個官小姐,若是二姐實在覺得惦念,到時找個靈驗的寺廟替錦言積些福德,只要心誠,老天總會眷顧的?!?
五娘和三娘左一句右一句,二孃雖然還是消沉,淚倒是止住了,只是焉焉的也不說話,眼神也顯得空洞,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五娘拍了拍二孃的手,也不再說話,驟然受了打擊,總要有些時間才能恢復過來,這事倒也急不得。
三人剛到垂花門,姚媽媽就急急的領了幾個丫頭迎上來,面上倒還鎮(zhèn)定,開口就道,“總算見到姑娘們了,大太太請幾位姑娘過去?!?
五娘和三娘不動聲色的對視了一眼,五娘率先道,“母親找我們可是爲了錦言的事?”
姚媽媽略一思索,就痛快的點點頭,五娘道,“那就勞煩媽媽帶路了?!?
姚媽媽直道不客氣,便引著幾位小娘子往正院走。
甫一進到院子,就見蔡媽媽領著幾個精壯的婆子,綁了一個有些瘋瘋癲癲陂了腳的漢子推搡著往外走,五娘幾個立即躲進姚媽媽身後,待一行人走遠了,才轉出來,看著姚媽媽問,“這是怎麼了?”
姚媽媽吊起眼角,露出幾分不屑,“定是這渾人又吃多了酒在太太面前說了胡話?!?
五娘這才知道那就是丁管事,這念頭一轉就又壓了下去,腳步輕快的隨著姚媽媽進了暖閣。
一進到屋子裡,就覺得氣壓都生生低了幾分,平日幾個大太太身邊得力的丫頭管事婆子都低垂著眉眼大氣不敢出,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角落裡。
五娘看了一眼大太太的臉色就低下頭去。
大太太自從大娘子出嫁後脾氣就有些古怪,如今碰到這樣的事,臉色更是陰沉沉的駭人。
大太太見到三人,也不讓三人落坐,開口就問,“你們幾個去了外院?”
大太太所問本就是事實,也無從狡辯,三人就老老實實的認下來,大太太果然就變了臉,“你們?nèi)说故悄懽釉絹碓酱罅?,也不問稟,就敢自己做了主,那外院是什麼地方?來來往往不知多少生人,若是你們見著了,還要不要臉面了?”
大太太發(fā)著脾氣,三人也不敢吭聲,直都腿都站軟了,大太太才消了些火氣,五娘瞅了空,乖巧的捧了茶杯遞給大太太,大太太橫了五娘一眼,臉色倒也緩和了幾分。
屋裡氣氛漸漸也不再那麼緊張,五娘睜眼插科打諢說幾句討喜話,姚媽媽就又進到屋子,“太太,老夫人屋裡的錦春過來說,老夫人請?zhí)^去?!?
姚媽媽話落,大太太和五娘臉上俱是一僵,饒是鎮(zhèn)定如大太太,臉上也帶了幾分緊張,匆匆的讓五娘幾個回了院子,自己就換了衣服去了老夫人住的千壽院。
五娘出了正院,和三娘一起送了二孃回去,又讓青織幾個好生照看,才並肩進了五孃的院落。
兩人進到暖閣,就打發(fā)了錦繡幾個下去,茶都來不及喝,在軟塌上坐下就問,“祖母叫了母親去,可是爲了錦言的事?”
五娘想了一想,道,“祖母一向很少過問府裡的事,最近除了錦言這一樁,也很是平穩(wěn),這樣瞧來,八成就是了?!?
三娘聽完臉上一陣古怪,像是想笑,又帶了擔憂,“你說祖母叫了母親去會不會訓斥?祖母素來不在內(nèi)院走動,也就跟你親近些,這祖母性子如何,我倒是真的不清楚?!?
五娘道,“祖母倒一向不大喜歡母親,覺得母親平素太過嚴苛,又太過功利,只怕母親這一趟,訓斥是跑不了了,說不好,還會叫了父親訓斥,父親與母親近來本就有嫌隙,再出這麼一遭,兩人更是要……,如今只盼不要發(fā)作到我們頭上來,畢竟我們今兒個陪了二姐出去,依母親的脾氣……”
五娘話沒有說全,但三娘也聽的出五娘話裡的意思,大太太素來多疑,心胸也不寬大,只看府裡幾個姨娘的下場,就可窺一般,就連因不是自己養(yǎng)大的五娘都會諸多猜忌,更枉論自己這些庶女,只怕大太太過了這一關,得了些空,就要收拾起幾個丫頭。
三娘只要一想起大太太的手段,就露出愁容來,又是到了說親的年紀,怕就怕大太太將三娘胡亂說了人,只要說的冠冕堂皇,即使大老爺,也不好插手太多。
五娘也知道三孃的顧慮,只是事情沒有把握,五娘也不敢將話說的太滿,也就出言安慰了幾句,也就沒有別的話再說。
兩人心思各異的坐了一下午,直到天要暗了,五娘纔將三娘送了出去。
晚上的飯食五娘也是吃的無滋無味,強行的吃了一些,便又去書房描了字帖。
幾帖字寫下來,五娘心緒也平靜了一些,錦繡進來掌了燈,五娘便讓錦繡沏了茶上來,又打發(fā)了青枚出去打聽消息。
得閒的功夫,五娘與錦繡說起了話。
“不知錦言家裡還有什麼人?”五娘輕輕吹開茶麪上的浮葉,問的漫不經(jīng)心。
今兒個的事錦繡也是在場,縱然行事一向沉穩(wěn),如今也帶了三分緊張,回道,“錦言是自小買進來的,太太看錦言乖巧又聽話,便分到了二娘子的屋子,錦言買進來的時候還小,只記得家裡遭了難,跟人一路流落到京城來的。”
“如此說來那就是家裡沒什麼人了?!蔽迥飮@氣一聲,“也是個苦命的,好不容易熬成了大丫鬟,卻沒來得及等到二姐出閣?!?
錦繡拿了條薄被搭在五娘腿上,道,“姑娘也別太憂心了,這都是個人的命,就是再爭又怎麼爭的過命?”
五娘看了看錦繡,嘴脣蠕動了一下,到底是未說出口。
五娘原也是認爲是命,可自打重活了一遭,又改了三娘和大娘子的命數(shù),也就覺得命運純屬飄渺之言,只要手裡有足夠的權勢,無論是什麼,都能逆天改過來,只是錦繡到底是活在宅門裡整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丫鬟,又沒經(jīng)歷過五娘前世所經(jīng)歷過的事,也就不能明白五娘心中所想。
五娘現(xiàn)在所作所爲固然報復大太太是其中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再也不要被人擺佈,隨隨便便就送了人,自己卻又無可奈何。
五娘連喝了兩盞茶,青枚纔回來,顧不得拍打身上落下的雨水,就道,“大太太至今沒有回院子,就連大老爺也被叫了去,老夫人屋子裡又沒留人伺候,奴婢不敢靠的太近驚動了人,便只得回來。”?說著臉上露出些許愧疚。
五娘不在意的擺擺手,讓青枚下去換衣服歇著,才道,“只怕明日會有一場大的風波,你去將院裡的丫頭婆子都囑咐好了,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出府,再找人去給二姐三姐報個信,也好讓她們有個準備?!?
錦繡依言下去,一會兒又回來道,“青枚淋了雨,只怕會感了風寒,奴婢便讓她喝了薑湯歇下了,今日由奴婢值夜。”
五娘看看窗外下的滂渤的大雨,又讓錦繡去抱了一牀厚褥子鋪上,才翻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