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V章
第二日一早和大太太說話的功夫,角門的婆子就來報說二孃已到了垂花門,五娘忙起身要去迎,大太太卻表情淡淡,擺擺手讓婆子下去,纔看著五娘道,“你身子不好,這大冷的天去迎什麼迎,她自小就住在這宅子裡,還能迷路了不成?”
大太太看著一副關(guān)心五孃的模樣,可到底爲(wèi)何大家心裡都清楚,不過是蔡家沒有薛家富貴,又因蔡家小姐的事險些將大老爺牽扯了進去,雖說最後總算有驚無險,可大太太的態(tài)度,就一下冷淡了下來,表面見了依舊親家親家的叫著,可背地裡,卻又是另外一番嘴臉。
五娘這些日子也早就慣了,卻不免覺得大太太有些小氣,嘴裡應(yīng)著坐下來,可微微衝三娘使了個眼色,三娘會意,忙起身告罪退了出去,大太太自然不去管她,又和五娘說了幾句,便藉口倦了進了內(nèi)室,竟是見都不想見二孃一面。
五娘囑咐了錦好好生照看,便同六娘帶著幾個丫頭婆子也往垂花門走。
幾人是半道上遇上的,誰都沒想到,這一趟竟是二姑爺陪著一道來的,衆(zhòng)人怔了怔忙過去福身問好,二孃倒是一如既往的和氣好說話,反而是這個二姑爺,看了兩個小娘子一眼才微微轉(zhuǎn)開目光,回了個半禮。
二姑爺雖說是蔡家的庶子,可論穿著,比起一般的嫡子也不差,上好的錦鍛袍子,只在領(lǐng)口和袖口綴了些暗紋,也是行禮的時候從氅衣下伸了手,五娘這才隱約看了一眼。
五娘正轉(zhuǎn)開眼去看二孃,就聽二姑爺開口道,“聽說岳母身子近來不適,如今可好些了?”
五娘走在二孃身邊陪著往主院走,含了幾分客氣道,“本是好些了,只是這兩日驟然降溫又著緊了些,今日連牀都下不得,未能招待二姐夫倒是失禮了。”
“哪裡的話,”二姑爺微微瞇著眼含笑道,“是小婿疏忽了纔對,早該上門探望的。”
五娘自然又一番客氣,還是二孃插了一句,纔算是揭過了這個話題。
既然二姑爺親自陪著二孃走了一趟,五娘自然不敢怠慢,大太太那裡見不得,五娘只得讓人去千壽院知會了一聲,便引著兩人去見過了老夫人,又留了二姑爺在老夫人那裡說話,才讓丫頭收拾了東次間出來,姐妹幾個進去說話。
好些日子沒見,二孃像是消瘦了不少,原先還團著的臉下巴一下尖了不說,倒是乘的人更清秀了幾分,眼裡的懵懂也一下不見了,初見還是一片和氣,可眼神流轉(zhuǎn)間,還是透了幾分精明來,想來是在蔡家也遇了不少事。
五娘看二孃凍得雙頰有些微紅,忙讓人在屋角加了個炭盆,又將手裡的手爐硬塞到二孃手裡,才笑著道,“沒想到今日倒是二姐夫陪著二姐一起來,真是讓人好生嚇一跳,本還想拉著二姐多坐一會兒,如此看來只得早早放二姐回去,真是可惜了我屋裡特地從祖母那裡要來的一罈好酒。”
五娘言語親暱,二孃自然也不客套,微微側(cè)著身,帶了濃濃笑意道,“我原是打算一個人來,好些日子和妹妹們沒見,也好說些體己話,偏他昨日辦了差回來,說也有些時日沒看父親,便一道來了,只因時間倉促,這纔沒有沒有派人來告知一聲,還望五妹莫怪。”
二孃到底是因爲(wèi)時間倉促還是其他,五娘心知肚明,面上卻不說破,只道,“哪裡的話,本就是一家人,什麼時候來都是應(yīng)該的,只是不知二姐夫愛吃些什麼菜,二姐說了,我也好讓廚娘們做上。”
二孃面上笑意不減,看著五娘更多了三分親暱,“他也不挑食,只是偏愛吃辣,五妹讓廚娘們看著做上就是。”
“那好辦。”五娘笑著囑咐了錦繡幾句,就又跟二孃拉了幾句家常,到了午飯時間,衆(zhòng)人笑鬧著吃了一頓家常飯,幾個小娘子又陪著二孃去看了看病著的四娘,這才各自散了。
五娘讓人收拾了一間小花廳出來,便拉著二孃進去說話。
“大姐怎麼樣了?上次著急,也沒來得及聽二姐細說,倒是讓二姐跑了這許多趟。”
二孃拍拍五孃的手,話裡帶了幾分隨意,“都是自家姐妹,說這些做什麼,憑的讓人生分了。”說著拿起桌上的茶吃了一口,才淡淡道,“大姐如今日子過得難,孩子折在肚子裡,身子也虛了不少,上次是母親在,我纔沒敢跟你說,那孩子出來的時候我看了,可不是個男孩的模樣,只可惜了,大姐本就脾性不好,如此一來更是大了幾分,每日對大姐夫也沒個好臉色,對那些子通房更是非打即罵,有一回當(dāng)著我的面就將六妹屋裡出去的玉秀打了,我本好心勸兩句,誰知連我也開起罪來,我也就沒敢多坐,最近家裡事又多,我也就沒再去了。”
五娘忍不住一臉驚異,好半天才道,“不是說玉秀得了大姐夫?qū)檺劬蜔o法無天,怎麼反倒是?”
二孃眉毛一挑,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玉秀我見過,是有幾分張狂樣,可若論舉止,倒也挑不出大錯,只不過樣貌好了些,在那些子通房裡面,也算是大姐夫最看重的了。”
五娘這纔算明白過來,想到前不久才破了玉秀的相,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這個大姐,倒是聰明瞭不少。”
“誰說不是?”
五娘唏噓了兩句便岔開這個話題,說起大太太給李子允捐官外放的事,二孃沉吟了一番,道,“大姐夫如今沒有正經(jīng)的時做,這才整日裡遊手好閒,若是能因此事收了這些閒心,倒也是好事,只怕大姐卻不這麼想,畢竟大姐如今離家近,有什麼事,孃家的人也好幫忙,若是走的遠了,這一來一回送信就要不少時間,大姐倒未必願意。”
五娘不禁微微皺起眉,“我也是這樣想,只是世上事總難兩全,說到底也是爲(wèi)大姐好,成與不成,總要一試再說。”
“那是自然的,待過了這兩日母親的生辰,我便稟了母親過去探探大姐口風(fēng),若是大姐願意了最好,若是不成,再另想它法。”
“只能這樣了。”五娘又將捐官的事細細說了清楚,便問起蔡夫人壽辰的事,“也是個大壽了,不知府裡可都準(zhǔn)備妥了?昨兒個母親還說起,待到了那天,可要一起去熱鬧一番,聽說是叫了長春班的搭戲,說起來也有好幾年沒有聽?wèi)蛄耍缃竦故墙枇瞬谭蛉说墓狻!?
二孃也笑起來,“可不是?別說你,就是府裡的幾個還小的姐兒都高興的不得了,還說那日要放了煙火來看,園子裡也一早就做了好些冰雕,還有座比人還高的菩薩,雕的就跟真的似的,可是漂亮的緊。”
五娘也來了興趣,直和二孃說了好半天,還是二姑爺來找了,五娘纔不好意思的送了兩人出府。
過兩日是蔡夫人的生辰,雖說四十算不得大壽,可也是要大辦的,五娘便讓姚媽媽拿了庫裡的冊子出來,挑來挑去最後還是選了一座玉做的觀音,如今薛蔡兩家是姻親,禮薄了也不大好看,五娘又挑了些精巧玩意,纔算是定下了。
晚上大老爺難得的去了正院用飯,用了飯,自然歇在了大太太屋裡。
兩人各自去淨(jìng)房洗漱了一番,便躺在牀上說起話。
“過兩日蔡家喜事,你打算帶哪個丫頭去?”
大太太詫異大老爺竟問起這些小事,好半天才道,“原本打算帶四娘和五娘去,只是四娘一直病著不好,便只能帶五娘去。”
大老爺不禁一怔,臉也沉下來,“三娘今年也及笄了,怎麼不帶三娘去?”
大太太不以爲(wèi)意,“老夫人身子不好,總也離不了人,六娘太小,還是三娘穩(wěn)重些。”
大老爺輕哼一聲,“別以爲(wèi)你那些心思我不知道,三娘怎麼說也是叫了你十幾年母親的人,縱然她生母再有不是,也還是薛家的女兒,再說了三娘一直不說親,底下幾個丫頭不也是耽誤了?這眼見著一年也過得快,再翻一年,四娘娘也要及笄了。”
大太太斜暱大老爺一眼,“老爺當(dāng)我不想?只是三娘是個庶出,京裡能說上的好親事不是填房就是繼室,怎麼也是薛家的女兒,我原還打算給三娘找個中等人家做個正房,既然老爺著急,我明日帶著三娘過去看看就是。”
大老爺被大太太一堵,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只好轉(zhuǎn)了話頭,“近兩年上頭的身子眼見著不好,大皇子又追的緊,只怕忠勇侯那頭的婚事拖不得了。”
大太太皺起眉頭,臉上的不滿不言而喻,“怎麼說五娘也是老爺?shù)呐畠海也磺蠹薜亩嗪茫灰似范朔剑^臉整齊也就是了,卻偏偏……說起來還是死了未婚妻,誰知道是不是男方命硬克沒了,元孃的婚事我就不說了,五娘又要……不管怎麼樣,我這次是不依的。”
大老爺忍不住嘆口氣,“我也是不想的,元娘那婚事要不是當(dāng)年你看著人家官越做越大,早早就定下這娃娃親,我又何至於此?再說五娘,性子乖巧我心裡不是不喜歡,只是太子插手,我能拒了不成?現(xiàn)在兩邊爭得厲害,能多一分勢力就多一分勝算,忠勇侯內(nèi)裡有個在宮裡當(dāng)貴妃的姑奶奶,外有握著西北部分軍權(quán)的嫡長子,又一心和你連親,太子不用你用誰?現(xiàn)在是太子還耐著性子,若是這位著急了,可就真難看了。”
大太太眉毛一豎,卻半晌也沒說出話來,過了半晌,才悶聲道,“即是聯(lián)姻,也未必非要五兒不可,三娘四娘年齡都是合適的,前兒忠勇侯府還找人來爲(wèi)嫡次子說親,要我說,倒不妨答應(yīng)了這門親,忠勇侯是超一品侯爵,三娘一個庶出能做了侯府裡的嫡子夫人,也是她幾輩子積了福。”
大老爺目光閃了幾閃,卻又搖了搖頭,“還是不妥,三娘只是個庶出,要靠三娘維繫兩家關(guān)係,還是太草率了,就是太子那邊,也說不過去。”
大老爺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妥,大太太不禁發(fā)了脾氣,“說來說去就是要五娘,五娘自幼身子不好,好不容易穩(wěn)妥了些,又爲(wèi)府裡的事忙裡忙外,我看著不說,可心裡卻也是心疼的緊,你見誰家有這麼乖巧的女兒?你不稀罕,我稀罕!”
大太太說完話就裹著被子轉(zhuǎn)過身,大老爺一時語塞,半晌才順過氣,卻也一句不說,穿了衣又徑直出去了。
大太太一怔,猛的又坐起身,愣了好一會兒神,才重又躺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