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五娘去給大太太請安,大太太正在屋裡將丫頭指揮的團團轉,見到五娘只招呼了五娘一聲,又去跟姚媽媽說話,“還是不讓進嗎?”
姚媽媽面色平常,話語裡頭倒帶了幾分焦急,“奴婢想盡了辦法,可她們只說是奉大老爺的命,通融不得。”
大太太咬了咬牙,面色陰沉下來,“再去想想辦法,怎麼也要將水送進去,飯可以一日不食,這沒有水卻是不行。”說著擡頭去看姚媽媽,“去將金豆子抓一把帶過去,我就不信能看著銀錢不動心。”
姚媽媽應了一聲,就帶了兩個小丫頭出去,大太太又問蔡媽媽,“老爺可回來了?”
蔡媽媽搖搖頭,大太太就道,“差人去門口看著,若是老爺回來了,就過來稟報。”
大太太將屋裡丫頭婆子一一安排了出去,才長出了一口氣,正要去拿手邊的茶碗,五娘已經快一步拿起來,“水涼了,女兒去給母親換了。”
大太太勉強露出慈祥的笑,“哪用的著你,叫個小丫頭去就是了。”不待五娘說話,大太太就指了一個面生的丫頭去沏茶。
五娘只得放了手裡的茶碗,挨著大太太坐下來。
看見屋裡沒有什麼人,五娘才一臉擔憂的看著大太太,開口問,“大姐還沒有出來麼?”
大太太長嘆一口氣,緩緩道,“你也知你父親的脾氣,向來是說一不二,如今罰你大姐跪祠堂,我也是沒了辦法,也不知你大姐在裡面怎麼樣了?這萬一有個什麼好歹來,可要怎麼辦?”
五娘聽大太太這樣說,不由的露出幾分急態,“母親可要想想辦法,天這樣的冷,祠堂裡沒有生火爐子,大姐又不吃不喝,這樣下去,指定人就倒了。”
大太太露出愁容,“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只是你父親派人將祠堂守了起來,無論我怎麼說,就是不肯通融。”
五娘沮喪的垂下眼瞼,泄氣道,“這要怎麼辦?”
大太太也一時沒了辦法,兩人枯坐了片刻,其他幾個小姐就進到暖閣裡來。
大太太一向是個要強的,如何會在庶女面前露出難色,便強打起精神與幾位小姐說了幾句,才讓衆人散了。
有丫頭端了早飯上來,大太太哪有胃口吃,便揮揮手打發那丫頭下去,錦好從外面走進來,看到大太太又不肯吃,便勸道,“太太好歹吃一點,這沒有力氣,哪裡有精神安排府裡的事。”
五娘拿起茶碗呈給大太太,也開口道,“錦好說的在理,母親還是吃一點吧,如今府裡全靠母親操持,若是母親病了,那可真是要亂了套了。”
大太太這才肯勉強用了一點,只是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嘆氣道,“我在這裡吃著飯,一想起你大姐沒人伺候又冷又餓,這心裡就跟有東西揪著一樣疼。”
五娘讓錦好將飯撤了下去,還沒有開口,姚媽媽就掀了簾進來,大太太正欲開口問,但一看到姚媽媽灰敗的臉色心裡就明白了幾分,到口的話也就嚥了進去,只是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五娘看到眼裡,思索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道,“母親不如讓女兒去試試?”
大太太想了一想,勉強點頭同意了,“你且去看看,如若不行不要勉強,我們再想辦法就是。”
五娘福身行了禮,“母親放心就是,女兒都省得。”
話是這樣說,可大太太還是有點擔心,等五娘出了門,便又派了跟前得力的丫頭婆子跟上。
五娘帶著一大堆丫頭婆子去了供奉諸位祖先靈位的院子。
一進院子,就有幾個高大面相兇惡的粗使婆子迎了上來,打頭的一個婆子穿著薑黃褙子,豆棕馬面裙,頭髮整齊的梳了一個圓髻,面貌平常卻透了幾分精明,規規矩矩的行了禮,纔不急不徐的道,“老奴見過五娘子,不知姑娘來可是找老奴有什麼事?”
五娘見這婆子說的明白,自己也就不遮掩,輕聲道,“也沒什麼事,不過是想讓媽媽通融通融,讓我進去見一見大姐。”
婆子面色不變,依舊淺笑有禮,“大老爺吩咐了,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探望,五娘子一向是個有孝心的,必不會違背大老爺的意思,也不會爲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婆子一開口就用孝心壓了下來,五娘微微變了面色,一臉的擔憂,“我也不想爲難各位媽媽,只是大姐身體一向不好,母親著實擔憂,連飯都沒有吃,我看著雄,這纔來求各位媽媽,好歹讓我送點水進去。”
婆子也是一臉難色,“老奴也想讓姑娘進去,只是大老爺確實有吩咐,老奴不敢違背,還請姑娘見諒。”
說著就閉緊了嘴巴,一副怎麼也不再開口的模樣。
五娘一看就急了起來,上前兩步正要再開口求情,不知怎麼眼前一黑,人晃了兩晃,就軟倒在地上,手緊緊揪住胸口的衣衫,像是快要喘不過氣一般拼命咳嗽起來,只咳嗽了幾聲,臉就泛起不正常的紅暈,面色也漸漸慘白。
錦繡眼急手快的扶了五娘,一邊呵斥丫頭拿了藥上來,一邊替五娘順著氣,話裡猶帶著顫音,“姑娘莫要急,順過這口氣就好了。”說著接過丫頭遞來的藥膏子,五娘吃了兩口,卻也不見好轉,咳嗽的越發厲害了,錦好沒了辦法,驚慌撣頭看著帶來的管事媽媽,急道,“五娘子怕是舊疾犯了,還請媽媽去跟大太太說一聲,將五娘子慣用但醫請進府裡。”
那管事媽媽哪敢耽擱,忙應了一聲,小跑著往大太太的院子去了。
奉了大老爺命的管事婆子,原以爲五娘主僕兩個在演戲,可如今看到五娘子這個模樣,也慌亂了起來,上前幾步蹲下身看著顏色如雪的五娘子,急道,“這可要怎麼辦?”心裡也不禁後悔起來,五娘是大老爺老夫人最疼愛的姑娘,若是因自己有個什麼不好,那自己的命也是到頭了。
錦繡聽到管事婆子這樣問,不由的瞪了那管事婆子一眼,才道,“媽媽也是府裡的老人了,難道不知五娘子這病最是急不得?太醫一再囑咐要靜養,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看媽媽要跟大老爺怎麼交代,大老爺是主子,五娘子難道就不是不成?不過是要媽媽通融五娘子進去一下,如何會使不得?”
錦繡開口就訓斥了那管事婆子一通,管事婆子心裡雖不服,但面上也不敢說什麼,諾諾的應著是,錦繡這才臉色緩和了些,“還勞煩媽媽騰個乾淨點的房間出來,讓五娘子躺一躺,再將這藥膏子吃了,興許會好些。”
管事婆子忙讓手下的婆子將東廂房收拾了出來,小心翼翼撣了五娘進去躺著,錦繡讓人化開了藥膏子喂五娘喝下,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五娘終於止了咳聲,只是神情異常疲憊,挨著引枕靠了,好半天才緩緩的道,“不知媽媽可有給大姐遞了手爐?大姐一向怕冷,還要媽媽多關照著些。”說著轉頭看了錦繡一眼。
錦繡忙從袖攏裡拿了幾兩銀子出來,管事婆子不敢收,但看著五孃的模樣,不由一陣心虛,看著屋裡沒有外人在場,這才一咬牙,收進了袖子裡。
五娘見管事婆子肯收,便滿意的點點頭,又咳嗽了幾聲,才淡淡的道,“還有一件事要勞煩媽媽,我想進去看看大姐,媽媽將院子裡的婆子都驅了,我就進去一刻鐘的時間,若是父親問起,媽媽全說我的不是就好,這樣一來,父親也就不會怪罪媽媽了。”
話是這樣說,可不聽主子的吩咐,還是沒辦好差事,無論是誰的過錯,都免不了要受些責罰,管事婆子也是府裡的老人了,如何會不知道這個,不禁猶豫起來。
五娘看在眼裡,又虛弱的道,“媽媽也知大姐的脾氣,只怕這個時辰,未必就動手抄女誡了,父親也不能一直讓大姐跪在祠堂,可女兒家的身體,本就嬌弱,若是因此病倒了,只怕父親會責怪媽媽,便連大太太那裡也是不喜的,倒不如媽媽現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我進去,父親一向疼愛我,有我爲媽媽求情,父親必定會網開一面,大太太那裡也會對媽媽高看幾分,媽媽說我可說的有理?”
管事婆子聽的認真,細細思索了一番,又想起五娘平素的名聲,這纔不情不願的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