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進到大太太屋裡,只有錦好在外間守著,見到五娘子,忙上前行禮,伸手接過五娘子遞來的披風,笑道,“五娘子怎麼來了?這樣大的雨,太太又該心疼了。”
五娘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問道,“母親可有哪裡不舒服?藥可有按時喝下?”
錦好塞了一個手爐到五娘手裡,嘆道,“可不還是那老毛病?一到這陰雨天,舊患就又疼又癢,原本都歇著了,卻愣是又醒了。”
五娘眼眶一紅,就要掉下淚來,錦好忙出聲相勸,正說著,就聽大太太在裡面問道,“是誰來了?”
五娘聽到忙拿帕子抹了眼淚,做出一副笑臉,旁邊的錦好高聲回道,“回太太,是五娘子來了。”
大太太一聽就又驚又喜,“這個天兒五兒怎麼來了?快進來。”
五娘這才進到裡間去。
大太太背靠引枕躺在拔步牀上,臉上雖帶了笑意,卻是難掩疲倦之色,姚媽媽坐在一旁,見到五娘忙起身行禮,五娘對著姚媽媽一笑,坐在牀邊丫頭搬來的圓凳上。
大太太觀察五娘臉色雖是正常,帶了乖巧的笑意,卻是眼圈紅著,想來剛哭了一場,不禁有些心疼,心下卻是對這個女兒極滿意,便執(zhí)了五孃的手,責怪道,“這樣的天氣,你還跑過來做什麼?”說著皺眉看向一旁的錦繡,“你這個丫頭也是,怎麼就不知道勸勸,要你們何用?”
錦繡嚇得白了臉,正要說話,五娘卻是看了她一眼,笑著道,“母親莫怪丫頭,是女兒自個兒掛心,在屋子裡坐不住,便跑來看看,錦繡勸了的,只是女兒哪聽的進去,便訓斥了她幾句,您瞧,她眼眶子還紅著,可委屈了。”
五娘一說大太太特意看去,果然是紅了眼眶,臉色便緩和了些,重帶了笑意,“你呀,就是個愛操心的命,這不放心那也不放心,也不知像誰!”
五娘一笑,帶了些小女兒的嬌俏,“還能像誰?可不是像母親麼?這俗話說得好,有什麼樣的母親就有什麼樣的女兒,母親日日操心府裡,幫父親料理家事,女兒幫不上忙,便只能操心母親了?這飲食起居,女兒可都要管呢。”
大太太一聽就笑起來,“瞧瞧,這還沒嫁人就做起管家婆來了,若是出嫁了,看哪個男兒受得了你!”
五娘一聽就紅了臉,羞道,“受不了纔好,女兒就不嫁了,日日陪在母親身邊,這樣纔好。”
大太太一聽就又笑起來,聲音甚是開懷,屋子裡一時氣氛甚是暖融,兩人又說了會兒體己話,便見錦好拿了盒藥膏過來,五娘不禁一臉好奇,“這是做什麼的?”
錦好回道,“回五娘子話,這是大老爺託人在塞外高價買回來的藥膏子,前幾日剛送到府裡來,說是對摔傷療效甚好。”
五娘聞言轉頭向大太太看去,果然是一張笑意盈盈的臉,不知怎麼,五娘竟想起了四姨娘臨去前的臉龐,明明年紀同大太太一般大,卻是乾瘦的沒個人形,臉色黑黃枯敗,眼裡也是沒有絲毫生機,看人的眼神都是空洞洞的,讓人覺得心酸又可憐。
不過一瞬,五娘就驅散了這些念頭,重新露出乖巧的笑,看起來沒有絲毫心機,“父親對母親可真好,在外忙差事都不忘掛心母親。”
大太太一聽笑意更深,“就你嘴甜。”
五娘又笑笑,站起身接過藥膏道,“女兒前些日子閒著無事看了些醫(yī)書,見上面有一種推穴按摩法甚是奇特,又說對母親您這樣的摔傷最是有效,便學了學,不如母親讓女兒試上一試可好?”
大太太一怔,眼神越發(fā)慈愛,“這如何是好,你貴爲小姐,哪能做這樣的粗活,你只管在一旁指點些就是了。”
“這有什麼?”五娘笑道,“女兒能有這樣的身份還不是母親給的,只要是爲母親做的,哪算的粗活。”
姚媽媽聽了也在一邊勸,“五娘子這樣一番孝心,太太就應了吧,如若不然五娘子就又該傷心了。”
太太聽了不禁猶豫起來,五娘見大太太臉色有些鬆動,便不管不顧坐到了牀邊,姚媽媽見了機靈的上前,同五娘一起將大太太的褲腿捲了起來,大太太見狀不好再拒,只是道,“一會兒累了可要說出來,莫要忍著。”
“女兒省得的。”五娘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
五娘先是用熱水淨了手,這纔將掌心貼在大太太的膝蓋處,揉捏了一會兒,便用指尖挑了些藥膏子放在掌心抹勻,而後拿捏好力道,或捏或揉或壓的用著心推拿。
大太太看了一會兒,不禁有些愣神的看著五娘,溫婉柔和的相貌,無論怎麼看,都是極穩(wěn)妥溫和的一個人,這樣低著頭認真做事的樣子,讓大太太想起了自己在家還未嫁做人婦時在母親牀邊服侍時的情景,如今一晃這麼多年過去,自己都有這麼多兒女承歡膝下了,只是表面上的富貴,未必就過得那麼順心,上有老太太時不時插手府裡,下又有這麼多姨娘虎視眈眈,就連府裡那些看著乖巧的庶女都是各有各的心思,除了這個自幼體弱多病不問世事的女兒,哪一樣不是讓自己操碎了心。
大太太疲憊的閉上眼,忽的開口道,“上次郎中進府爲五兒把平安脈,是怎麼說得?”
那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姚媽媽想了一想,答,“郎中說五娘子缺失的元氣已經補的差不多了,只要平時注意些,不要太過操勞,便與別的小姐一般無二。”
大太太聞言點點頭,看著五娘子柔聲道,“如今你也大了,可不能再在屋子裡這樣悶著,沒病也悶出病來,你平時沒事多與別的小姐們親近親近,也算是幫母親照顧照顧她們。”
五娘一怔,大太太這話,是要她幫忙管家,說是照顧其他姐妹,不過是提醒她多看,多聽,多試探,誰有什麼心思,都要告訴她聽,這樣,她也好有別的打算。
畢竟府裡上下都知道,五娘子是個和順性子,誰有求都會幫忙,從不仰仗自個兒嫡出的身份,做出什麼欺辱人的事來,況且又是個得老夫人大老爺大太太喜愛的,這樣一個完美的人,無論和誰親近,誰都會受寵若驚,生不出防備的心思。
不過這樣也好,五娘笑笑,也算是有個正當理由收買人心,培植勢力,也不用再費心思怎樣私下裡去收攏人手。
想到此處,五孃的笑也是真心實意,“女兒曉得,母親放心便是。”
大太太看五孃的神情,便知她聽明白了自己的話音,心下更是滿意。
五娘替大太太按摩了患處,便淨了手坐在牀邊說話,說了一會兒,見大太太臉上的疲憊之色稍有舒緩,纔敢提三娘子的事,只是不敢說得太明,只試探道,“今兒個三姐姐房裡的錦福來找我要了些銀炭,女兒心下猜想著是不是三姐姐病了,便讓錦繡問了一問。”
說到這兒,五娘特意看了看大太太的臉色,見沒有變化,纔敢說下去,“聽錦福說是三姐姐感了風寒,起了燒,女兒便將屋裡的銀炭撥了一些去。”
這些大太太早已知曉,如今聽五娘提起也不意外,笑了一笑,道,“你就是個心善的,無論誰求到你這兒來,你都願意幫上一幫,也難怪府裡的人都喜歡你。”
五娘正欲說話,卻聽大太太繼續(xù)道,“這樣也好,纔像是個世家的小姐,聰慧,良善,知禮又懂事,若是你大姐有你一半的性情,我也就不操心了。”
說起大娘子,大太太不禁就變了面色,五娘見了忙寬慰道,“母親快別這樣說,母親可知女兒才羨慕大姐呢,說話直來直去,就是個爽利的人,做事也是利索的緊,哪像女兒,做什麼事都要思量再三才敢下手。”
大太太聽了五孃的話非但沒有高興,更是難看的緊,“什麼爽利,就是個沒腦子的,脾氣說來就來,動不動就打罵下人,要知道,世族子弟娶妻最看重的,就是這賢惠與否,可你瞧她,怎麼說都不聽,我真恨不得沒生下她纔好。”
五娘見大太太起了火氣,忙使眼色讓錦繡倒了杯茶水來,自己接過親手遞給大太太,道,“大姐還小,還不明白母親的苦心,待女兒和大姐多相處些時日,必會將母親的心思與大姐說個明白。”
大太太喝了口茶,這才緩和了些,聽到五孃的話不禁一笑,“你呀,就是讓我放心,只要瞧著你我就歡喜。”
“那可好!”五娘笑道,“那女兒日後日日來陪母親,母親可不許嫌女兒煩。”
大太太聽了自是高興,又說了會子話,五娘便提起給三娘請郎中的事,大太太只想了一想,便痛快的應了下來,轉頭吩咐姚媽媽去差人出府請府裡慣用的肖郎中。
姚媽媽剛出了屋子,五娘就聽見姚媽媽請安的聲音,“大娘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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