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心計
五娘來不及去請安,只讓人去福安居和樂安居通報了一聲,便帶了丫頭隨姚媽媽回了薛府,說起來自打五娘出嫁,已經說不出第幾次回孃家,好在都是事出有因,老太君侯夫人又忌著五娘母家的勢力,倒也沒有如何爲難,就是侯二夫人,也不過閒言碎語了幾句,再多的話,也是沒有說出口的。
五娘一進薛府,就有備好的軟轎接了五娘直達六娘住的院子,因五娘沒出過痘,也只隔著掩著的窗戶看了一眼,雖然模糊不甚清楚,但六娘臉上的幾點紅點,也是隱隱約約的瞧了出來,五娘越發心裡一沉。
睿大奶奶也是愁容滿面,卻仍強打著精神寬慰道,“你也別太擔憂,左不過是發痘,不像天花那樣兇險,待退了燒,也就好了?!?
五娘死死的捏緊了手,想起三娘出嫁前的那晚,多好的一個機會,偏偏卻……五娘咬住脣,有些不甘心,卻到底沒表露出來,只問,“怎麼好端端的就發了痘,府裡可還有其他人發痘?”
睿大奶奶站久了身子不適,便帶著五娘進了西側間,兩人坐下了,才道,“起先是祖母身邊的一個媽媽,回了趟家就染了痘癥,好在發現的快,一早就隔離了出去,祖母年輕時又是出過痘癥的,倒也不打緊,誰知過了不到幾日,六妹妹這邊也染上了,說來真是巧,六妹妹難得去祖母院子,那日不過一次,就……”
睿大奶奶嘆氣一聲,唏噓道,“前些日子才誇六妹妹是個有福的,眼見著就到了進宮的日子,誰知就……也是世事無常?!?
五娘心思一動,又問,“那七妹妹呢?七妹妹一直住在祖母院子裡,若是她再染上了,那才叫人忙斷腿?!?
睿大奶奶一笑,道,“我原也是害怕,可問了才知道,原來七妹妹小時候就出過了,也幸好七妹妹不怕染上痘癥,不然真不知誰來照顧六妹妹?!?
五娘一怔,“七娘……”
睿大奶奶道,“昨兒晚上七妹妹聽說六妹妹起了燒,便守在牀前一晚上沒閤眼,還是我和你大哥勸了好些句,天亮的時候纔回去睡了?!?
五娘意有所指,“七妹妹同六妹妹倒是交好。”
睿大奶奶笑起來,“也難怪她們這樣親近,你們都嫁出去了,府裡可就剩她們兩個,她們再不親近一點,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五娘磨娑著青瓷的茶盞,默然不語,半晌才笑著起身,“還要去看過母親,待得了空再來看大嫂?!?
兩人熟捻,睿大奶奶也不相讓,痛快的送五娘出了門,五娘進到正院,大太太正用著藥,五娘急忙拿了茶盞服侍大太太漱口,又接過丫頭手裡的花茶遞過去,纔在小仉上坐下。
“這幾日沒見,母親可好些了?”
大太太靠在引枕上,淡淡道,“我是什麼樣子,你又不是不清楚,還做這些樣子作甚?”
五娘竟沒想到大太太連多一句話都不想與自己說,怔了怔,才道,“瞧母親的氣色像是更勞累些,平日裡還是要多歇息的好?!?
大太太似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妥,便勉強笑了笑,話音也柔和了不少,“要是不操心倒也好了,只是家裡事多,你大嫂又是個柔和性子,有些事,不得不我拿主意。”說到此頓了一頓,卻是沒有再說下去,搭著五孃的手坐直了些,才問,“你去看過六娘了?”
“看過了?!蔽迥飮@道,“連臉上也起了不少,怕是沒有些日子也好不起來,要是再留下些印子,就更不好了?!?
大太太有些複雜的看了五娘一眼,似高興又似解脫,半晌才換了一副面具,“各人有各命,說到底也是她沒這個福氣?!?
五娘嘆息的長嘆了一口氣,兩人皆沉默了片刻,大太太才道,“瞧六孃的模樣是趕不及入宮的日子了,依你瞧可要怎麼好?”
五娘輕碰腕上的琉璃鐲子,冰涼的溫度似是連心頭的燥熱也去了一些,想了一想,道,“家裡姐姐妹妹,也就剩下六娘,若是從族裡選,一是品貌不好把握,二時間上也來不及,依女兒的意思,倒不如讓父親去請了旨,緩緩這進宮的時間,痘癥也不似天花這樣兇險,只要退了燒就好了?!?
大太太抿抿脣,頗有幾分不樂意,神色轉了幾轉,才緩緩道,“我原也這樣想,只是這進宮的日子是挑好的,都是良辰吉日,若是晚了,不知又要拖多久,再者說,這請旨也不是說請就請的,依我的意思還是要做個萬全的準備纔好。”
大太太看似棉軟的話音,可五娘再清楚不過,這是下定了決心的意思,五娘只得退了一步,“離進宮的日子還有七八天,要是時間來得及母親再看看人選也無妨,只是到底不是母親的女兒,這品貌如何,母親可要看準了?!?
大太太頗有幾分不以爲然,“這你放心就是,再不濟,還有你父親把著,總出不了大的錯?!?
話說到這個份上,五娘也就不好再說,便又說了幾句閒話,就告辭出去。
五娘依照以前去逗弄十二孃玩了一會兒,便去了千壽院看老夫人。
老夫人倒頗不贊同大太太的意思,“別人家的女兒終歸是別人家的女兒,就是姓薛了又如何?還能真當自己親孃一樣供起來?用著你的時候是百依百順,可要腳跟站穩了,過河拆橋就近在眼前了?!?
“孫女兒也是這樣想的,”五娘露出幾分苦笑,“只是看母親的意思,怕是鐵了心了。”
老太太咬咬牙,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她這個人哪兒都好,就是太瑕疵必報,腦袋那根筋一旦擰上去,竟是連大局也不顧了?!?
五娘也應景的嘆息一聲,卻是什麼話也沒說,老太太憐惜的拍拍五孃的手,“也難爲你了,出嫁不過幾個月就三天兩頭的往回跑,一會兒回去將我書房的那副春日圖帶上,順道再幫我捎句話,明兒個日頭好,我就去侯府坐坐,也有些日子沒摸牌了。”
老夫人話說的貼心,明顯是要爲五娘撐腰的意思,五娘很是感動,不由握緊了老夫人的手,抽泣了兩下才展顏一笑,“還是祖母疼我?!?
老夫人瞪起眼睛,“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我不疼你還要疼誰?”說著竟噗嗤一聲,又笑起來,一指點在五娘額頭上,“你就是年紀再大也是我孫女兒,還能翻過天去不成?”
祖孫兩正鬧呵著,就聽外面丫頭請安的聲音,“見過七娘子?!?
五娘重又坐直了身子,撫了撫袖口精細的繡紋,笑道,“真是辛苦七妹妹了,天亮才睡下,不過才一小會兒的功夫就起來,可別累壞了身子。”
老夫人表情淡淡,似是對七娘的到來並沒有多高興,“她既願意折騰,就由她去,我是一把年紀了,可折騰不起了。”
說著擡手拿了茶盞,微微吹開水面上的浮葉,吃了一口,才讓七娘坐下。
七娘與六娘同歲,就連生辰也只差了幾日,許是小時養的不好,身量沒有抽開,就連眉眼還帶了些稚氣,只是到底是大家子女出來的,微微一笑恰到好處,福身起身也做的甚是優雅。
五娘忍不住微微側目,片刻後才淡淡一笑轉開眼。
老夫人將茶盞放回小幾上,淡淡問,“聽丫頭說你天亮才睡下,怎麼這個時辰就起了?”
七娘低垂著頭做出一副恭順的樣子,溫聲道,“聽說五姐姐來了,想著五姐姐難得回來一次,便起了過來看看。”
老夫人不動聲色的看了七娘一眼,半晌才揮手道,“如今你瞧也瞧了,就先回去歇下吧,我和你五姐姐還有話說,待她得了空,再去叫你?!?
七娘欲言又止的看了五娘一眼,可到底不敢違背老夫人的意思,福身行了禮便退下去了。
老夫人讓丫頭重又掩上門,才嘆道,“也難爲這個孩子了,這麼小的年紀就累出這許多的心思,瞧著讓人心疼又讓人著惱,竟不知道拿她怎麼辦好了?!?
五娘有些愕然,試探的道,“祖母也覺得是……”
老太太點點頭,道,“世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自打她與六兒走的近,我就知她動了心思,只是沒想到這般小的年紀就知道用這樣的手段,若是她進宮,說不定更好些?!?
五娘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只是到底來家裡不長,性子又不是好拿捏的,如今是要依靠著父親,可別到頭反成了掣肘?!?
“我也是害怕這一點,”老夫人道,“只是如今到這一步,就是不願意,也得走下去了?!?
五娘還是有些不甘心,手指微微緊了緊,道,“離進宮還有幾日,倒不妨先看看,依孫女兒的意思,還是六妹妹好些,到底是吃一家米長大的,就是再不濟,也不會養虎爲患。”
老太太有些疲累的擺擺手,“你既如此說,就暫且先看著,時辰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待得了消息,我再派人去找你?!?
五娘扶著老夫人躺下,才退出了千壽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