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V章
進了八月,不知老夫人怎麼忽然來了興致,竟將睿大奶奶叫去,說是要帶上府裡大小,前去千慧寺祈福。
老夫人發(fā)了話,其他人哪敢有意見,五娘便不得不放下手裡的繡活,陪著睿大奶奶跑前跑後,幫忙張羅,睿大奶奶進府不過兩月,雖然婚後月餘便接過了管家的差事,可大太太生性怪癖,老太太又與大太太不合,時常便打起擂臺,睿大奶奶一時照管不了,不得不請了五娘出面幫忙。
好在五娘好說話,對府裡的事又得心應手,便也願意幫上一幫,只是弄得睿哥兒和睿大奶奶不好意思起來,時常邀五娘說話,頭面首飾也沒少送,睿大奶奶身家厚不在乎這些,五娘身爲侯府嫡女更不看在眼裡,只是睿大奶奶一片心意,五娘也不好不收,一來二去的,兩人便熟捻起來,竟是比大娘子還像是親姐妹,凡事都有商有量,直喜的老夫人合不攏嘴。
這日從大太太房裡請安出來,五娘和睿大奶奶又湊在一起說過幾日上香下人安排的事情上,睿大奶奶身邊的蘭芳就進到正堂,恭敬道,“稟大奶奶五姑娘,五姨娘身邊的青苗說五姨娘肚子疼,還請奶奶請個郎中入府,爲五姨娘看看。”
睿大奶奶皺起眉和五娘對視了一眼,沉聲道,“五姨娘昨兒個不是肚子疼才請了一回郎中?怎麼才一日的功夫,就又疼起來?”
蘭芳低下頭,道,“奴婢問了,只是青苗推說她也不知,只讓奶奶請個郎中進府,說五姨娘疼的實在厲害。”
睿大奶奶不禁翻了個眼珠子,打發(fā)了蘭芳下去,纔跟五娘抱怨道,“這個五姨娘,有了身子倒越發(fā)嬌氣起來,沒日沒夜的胡亂折騰,你是不知那個款,見了我都要把眼睛望到天上去,真恨不得我砸了手裡的杯子。”
這話睿大奶奶能說出來,便的確是拿五娘當自己人了,五娘見狀也不避諱,笑道,“你且不理她,不管她再擺什麼派頭,也不過是個妾室,父親母親也是看她有孕才讓著她一二,待她生了出來,自有她好瞧的。”
五娘口裡雖是寬慰著睿大奶奶,可心裡卻是疑惑起來,五姨娘原先也是個愛拿喬的性子,只是自從四姨娘過世,便乖覺了下來,就是安哥兒得大老爺疼愛,也不見五姨娘多有張狂,怎麼這次有孕,反而如此乖張起來?五娘越想越不對,卻又懶得管她,想了一想,便又說到上香的事情上去了。
回到院子裡,又是已過了初更,五娘洗漱了一番,便坐在繡架前,錦繡早分好了線遞給五娘,五娘繡了幾針,便忍不住問起,“侯三小姐這兩日可有書信來?”
錦繡搖了搖頭,五娘不禁暗歎一聲,自從三娘定了親侯三小姐寫信來好生責怪了五娘一頓,便接連兩個月都不曾搭理五娘一回,即使五娘寫了信去,也被原封原樣的送了回來,五娘知侯三小姐是生了自己的氣,便碰了兩回壁也就放棄了,只是隱隱約約還希冀著侯三小姐會消了氣,畢竟侯三小姐是五娘這世上除了三娘第一個最親近的人,五娘還記得那日侯三小姐明明怕的要死,卻還強裝鎮(zhèn)定著說自己學武,能打跑賊人,五娘嘴裡不說,心裡卻一直惦記著,朋友好找,可這般危及性命扔護著的自己,卻著實不多,五娘如何不在意。
只是五娘這頭著急上火,那頭卻是一點反應都無,五娘不免有些泄氣,只是想了一想又丟開了,專心的捏起針線繡起嫁妝來。
等到了上香那日,五娘自是早起洗漱不提,又因天氣炎熱,錦繡幾個很是將夏日的衣服都挑出來選了件輕薄便給的,又怕變天五娘會受了涼,便又隨身帶了披風,這樣好生收拾一番,待五娘去了老夫人院子,就著實不早了,只是五娘起的早,耽擱了一番倒也沒有太晚,五娘進到屋裡的時候,六娘卻還沒有來,衆(zhòng)人不免耐著性子等。
又等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六娘才姍姍來遲,六娘今年也有十二歲了,樣貌隨了五姨娘,倒沒有三孃的貌美,卻自有一番柔弱風情,眉目流轉間,便是五娘這等見慣了的女子,都心生憐惜之意。
是以老夫人大太太縱有不滿,但見她認錯誠懇,身後又有懷了孕的五姨娘,也就冷哼一聲,到底沒有說訓斥的話,安哥兒卻是偷偷的瞪了妹妹一眼,六娘不以爲意,不服氣的撅了個嘴,又轉開目光和五娘說笑起來。
其實要論性子,五娘也不大瞧的上這位眼皮子淺的庶妹,但奈何人家有個能幹的哥哥和能生的親孃,五娘也就敷衍著說了兩句,一收到大太太不滿的目光,又立時閉了嘴,可心裡卻是頗爲無奈,誰叫大太太哄不好大老爺的心思,才讓五姨娘有機可乘,如今讓五姨娘這樣指高氣昂的天天給臉子,實在怨不得旁人。
人員到齊,老夫人又說教了幾句,便按著長幼順序,老夫人大太太睿大奶奶一輛車,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作伴,其他隨侍的丫頭婆子又坐滿了兩輛車,才浩浩蕩蕩的由府裡護院護衛(wèi)著,往千惠寺去了。
這一坐就坐了近兩個時辰,好在五娘如今身子骨強了些,倒也受得住,只是偏偏忍不得六娘甩著帕子挑這挑那的模樣,好似五姨娘一朝有孕,六娘就精貴起來,一會兒嫌糕點太甜,一會兒又說坐墊不夠棉軟,直嘮嘮叨叨一個多時辰,還是五娘看不過去,說了她兩句,六娘雖然消了音,卻也頗有些不服,只低頭轉著手裡的帕子玩,偶爾臊眉搭眼的唆幾個姐姐一眼。
五娘也不去管她,看四娘臉色有些奄奄,便伸手摸了摸四孃的額頭,見沒有起燒,輕鬆了一口氣,扶著四娘靠在自己肩頭,纔去跟三娘說話,“聽丫頭說你最近一向睡得晚,可是嫁衣繡的不順?”
三娘皺起眉頭,可憐的看了五娘一眼,抿著嘴道,“五妹也知我慣做不來女紅,只好勤能補拙了。”
五娘忍住笑意,正要說話,六娘卻忽然插嘴,“三姐可說的不對,這勤未必能補拙,若是光勤奮就能有用,那豈不是滿城都是秀才舉子了?”說著捂著嘴笑起來。
五娘和三娘對視一眼,頗感無奈。
要說六娘小時候還天真單純可人疼,這大了些,反而連裝都懶得裝,說話連損帶擠兌,唯恐人家不生氣,索性幾個小娘子也都不是較真的人,是以與六娘也算相安無事,可自從五姨娘變得精貴,六娘就越發(fā)變本加厲,這不,幾個姐姐不理她,六娘眼睛一轉,摸著頭上新得的點翠祥雲鑲金串珠鳳尾簪,看著三娘笑道,“今兒個要去廟裡上香,原想打扮的素淨些,誰知找來找去都找不著一件簡單些的衣服,這不,還是穿了這麼一身,也不知一會兒會不會衝撞了佛祖,怨我不夠心誠。”
說著一皺臉,一會兒卻又得意起來,上下打量了三娘一番,嘖嘖道,“三姐有多久沒穿新衣裳了,要是妹妹沒記錯,你這身衣裳還是去年時上香穿的?你與五姐姐這般好?難道五姐姐連身衣裳都捨不得給你?”
五娘聽六娘越說越離譜,臉不禁有些微沉,卻也不開口訓斥,只看著三娘埋怨道,“讓你今早穿的鮮亮些,你偏要說穿的花紅柳綠容易晃花了菩薩的眼,看不清上香人的長相,也難得你身邊的人知你心思,特特留了這套衣服給你穿,要我說六妹記性真好,這去年的衣服也記得清楚。”
六娘張口欲言,四娘卻半瞇著眼搭話,“三姐這身衣服不是今年開春在天巧閣才做的?那時母親還訓斥來著,說三姐還是當年老眼光,挑了那樣多的樣子又看中了這一套,又說三姐衣裳不多,便又多做了幾身,怎的今日不穿?”
三娘眼角瞥了一眼六孃的臉色,笑著回話,“今日去寺裡上香穿的花枝招展作甚,佛門清淨之地,還是要恭敬些好。”
“三姐說的是。”四娘靠在五娘肩頭笑瞇瞇道,“三姐如今都定了親,還是要留待日後穿給三姐夫看的好。”
四娘說完三娘臉上一紅,伸出手就過來扯四孃的臉,四娘自然不依,拉著五娘替自己擋,三人一時鬧成一團,六娘看的臉色鐵青,半晌才一甩帕子,不屑道,“不過一個庶子,有什麼好得意的。”
三人聽的清楚,卻也不理她。
到了千惠寺,幾個小娘子陪著老夫人拜了幾個佛像就偷溜著出了大廳,站在廊下拿著團扇扇風,如今進了八月,天熱的像悶爐子,稍一走動就是一身的汗,難怪老夫人說要上香,衆(zhòng)人一臉的意外。
幾人在廊下站了一會兒,就熱的站不住,六娘拿著團扇猛扇了幾下,道,“這樣熱的天,就算玩也沒地方去,不如跟祖母和母親說一聲,去廂房歇歇?”
五娘向大殿張望了一下,道,“祖母身子不好卻堅持拜過,我們偷懶躲閒已是不妥,若是六妹覺得悶就在這兒躲閒,我們進去拜佛。”說著留下兩個婆子丫鬟照看六娘,就同三娘四娘一起,重又進到大殿裡。
老夫人此時正同主持說著話,大太太由幾個丫頭攙扶著正在拜一座送子觀音,幾個小娘子覺得無趣,便站在大殿門口旁的柱子後,一邊隨意打量殿裡的陳設,一邊說些閒話。
過了一會兒老夫人與主持說完,大太太過去伺候,幾個小娘子也站出來圍過去,睿大奶奶攙扶起老夫人,笑著道,“今兒天氣熱,老夫人不如去廂房歇歇?茶水糕點都備好了,也讓幾個妹妹四處轉轉,難得出來一回,也不能太拘著。”
睿大奶奶自從進了門,晨昏定省,侍奉婆母,照顧弟妹,便連管家都處理的妥妥當當,即使大太太這樣挑剔的人兒,也實打實的說不出不好來,是以睿大奶奶發(fā)話,不只大太太沒有反對,就連老夫人都擺擺手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才拜了一會兒菩薩就覺得乏,幾個小輩快自己玩去,別在我這老婆子面前礙眼了。”
幾個小娘子自然嘻笑著恭維了一番,才你扯我我拉你的跑出大殿,五娘原打算帶著六娘一起,誰知看了一圈,連個人影也沒見,五娘不禁皺起眉頭問錦繡,“六娘身邊的丫頭可有過來說六娘去哪兒了?”
錦繡搖搖頭,五娘面色一沉,忙遣了幾個婆子去找,四娘拉著五娘道,“六妹一向性子跳脫,坐不住跑出去玩兒也是常有的,反正有丫頭婆子跟著出不了什麼事,難得出來一次,五妹就別操這個心了。”
三娘也看了一圈,轉回頭來道,“這佛寺大,又是早早就清空了的,六妹就算亂跑也跑不到哪兒去,興許是覺得熱,去哪裡乘涼也說不定,我記得那邊有個花園子,我們過去看看,也順道找找六妹。”
五娘見四娘不反對,便讓丫頭去取了傘打上,又換了條帕子,才三人一道往右邊的花園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