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進到三月,四月三娘出嫁,四娘婚期在六月,而六月剛好是五娘及笄禮,是以五孃的就放在了七月,一年之內(nèi)三個姑娘出閣,光親朋好友之間的瑣碎事就數(shù)不勝數(shù),饒是睿大奶奶再手段了得,可也忙的腳不沾地,不得已大太太也只得拖著身子跟著忙裡忙外,婆媳兩相處的時間多了,矛盾也就日漸增多,每每五娘被叫去斷公正,都有些哭笑不得,好在兩人倒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兩人各讓一步,再有五娘從中調(diào)停,日子也能順隨的過下去。
到三娘出嫁的頭一晚,五娘早早讓屋子裡的丫頭收拾妥當(dāng)全趕去睡下,這才留了錦繡看家,帶著青枚青香兩個偷偷去了三娘住的院子。
四娘六娘七娘也一早知會過了,五娘見幾人還沒來,便順手將帶來的女兒紅遞給錦福,揮揮手趕人下去,拉著三娘在軟塌上坐下,笑道,“明兒個三姐成親,我們幾個也見不得了,便索性今晚跟三姐聚聚,也好還了三姐的一醉方休之願。”
五娘笑瞇瞇的看著三娘目瞪口呆,徑直拿了桌上的吃食細細品嚐,待三娘回過神來,又慢慢道,“一會兒四娘六娘七娘就到了,乘著沒人,三姐也好跟我說說話。”
“誰跟你有話好說。”三娘翻了五娘一眼,沒好氣道,“我還當(dāng)你真的安心待嫁,連見我一面都沒有空,正打算去找你,你就來了,還想著要灌我,誰怕你不成?”
五娘笑嘻嘻的看著三娘一臉惱怒的模樣,道,“若我前陣子不安分一點,母親和大嫂怎能放心?特別是你院子,我爲(wèi)了上下打點,可沒少花銀子,就是那瓶女兒紅,我還是偷偷央了敏哥兒從祖母那裡偷出來的,別說當(dāng)妹妹的不盡心,爲(wèi)了今晚,你知道我花費了多大功夫?”
三娘纔不理她,輕哼了一聲,慢條斯理道,“別說的那麼好聽,要是你心裡沒念頭能這麼盡心?我可是聽七娘說了,你一早就跟四娘六娘通了氣,說要今晚好好灌我一灌。”
五娘有種被揭穿的尷尬,但只一瞬又嘻嘻笑道,“你知與不知也沒多大幹系,反正今晚你是跑不掉了。”
三娘又輕哼一聲,一副我怕你作甚的模樣。
一會兒其他幾個小娘子也進到屋裡來,立時熱鬧的連房頂都要揭了去,六娘七娘圍著三娘道恭喜的話,四娘五娘指揮著丫頭擺桌子上菜,又讓人提前去準(zhǔn)備了醒酒茶,衆(zhòng)人好生忙碌了一番,纔在桌子前坐下。
幾個姐妹給三孃的禮早早就送了,這次來卻也沒有空手,這個兩支鐲子,那個一疊繡帕,三娘收禮收的開心,五娘坐在一旁卻是心生感慨。
府裡幾個姐妹雖有不合,卻也沒有大的矛盾,如今能坐在一起吃酒,到底心裡也是有幾分情誼的,就拿五娘來說,縱然對六孃的性子頗有不滿,可如今連自己都要出嫁了,心底的那些忌諱也煙消雲(yún)散,再觀其他幾個小娘子,看樣子也同自己差不多,打趣揶揄的話層出不窮,眼底都是濃濃的笑意。
酒過三巡,幾個不勝酒力的姐妹都兩頰生暈,說話也漸漸無所顧忌。
四娘一向循規(guī)蹈矩,此時卻攀著三孃的肩膀,一副姐兩好的模樣說悄悄話去了,五娘坐在六娘身邊,聽七娘說些小時候做下的糊塗事,說到高興處兩人還咯咯的笑上一陣子,氣氛正歡愉,六娘卻不知爲(wèi)何突然哭起來,起初還只是小聲抽泣,後來竟是嚎啕大哭,五娘和七娘面面相覷了一陣,才手忙腳亂的過去相勸。
六娘伏在五娘肩頭越哭越傷心,三娘四娘繞過桌子也過來輕聲寬慰,過了好半天,六娘才抽抽噎噎的道,“讓姐姐們看笑話了。”
三娘溫和的拍了拍六娘,道,“自家姐妹,說這個做什麼,可是最近受了什麼氣?你且說來,姐姐們替你出氣。”
六娘可憐兮兮的抽了抽鼻子,卻也什麼都沒有說,幾個姐妹自不會勉強,便好生勸了幾句,又開始你敬我擋。
到了二更時分,幾個屋的丫頭都過來領(lǐng)人,衆(zhòng)人抱著又哭又鬧了一場,才腳步蹣跚的由丫頭扶著去了,六娘住的最遠,又喝的最多,五娘便自告奮勇,送六娘回去。
好不容易替六娘寬衣洗漱了安置在牀上,正打算轉(zhuǎn)身走,六娘卻突然囈語一樣抓住了五孃的胳膊,小聲嘀咕,“不是我不想說,是我不敢說,哥哥,哥哥你莫怪我,等我有了能耐,再清算前帳。”
說著一改口氣,竟是無比陰沉,“太太,太太,你且等著,你害了五姨娘的帳,我遲早來收。”
說著咋吧了兩下嘴,一個轉(zhuǎn)身就沉沉睡去。
五娘卻被嚇得完全清醒了過來,整個人僵了一會兒,才驀然轉(zhuǎn)身向身邊的幾個丫頭看去,青枚是打小就跟著自己的,機靈且不說,光論忠心,連錦繡都未必比的上,而其他幾個丫頭,一個是六娘屋裡才提拔上來的青葉,其餘兩個也都是才從莊子上選進府裡的,跟著六娘也不過才兩年,六娘又是那個脾性,五娘打死都不信這幾個人會對六娘忠心。
五娘這麼想著,面色也很是難看,眼底的煞氣滿的幾乎要溢出來。
青枚機靈的去門外看了看,見青香取了披風(fēng)正往東次間走,便一溜煙小跑出去,交代了青香幾句,就關(guān)緊了門,門神一樣的站在五娘身後。
五娘讓青枚倒了一杯茶來吃,細細思索了片刻,便在青枚耳邊交代了幾句,青枚臉色一凜,不動聲色的退下去,五娘又嗩了那三個丫頭一眼,忽然將整整一杯滾茶推倒在桌子上,手指上也潑了不少,五娘倒吸一口涼氣,忽的喝道,“愚蠢東西,倒杯茶都笨手笨腳的,要你們何用?”
幾個丫頭一臉愕然,正開口欲辯,青枚卻領(lǐng)了幾個粗使婆子進來,五娘當(dāng)下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將這些蠢東西拖下去。”
幾個粗使婆子受了令過去按住青葉三個,青枚見他們想要開口說話,忙道,“怎麼辦差的,還不快將嘴堵了,這大半夜的吵醒了主子可怎生是好。”
婆子掏出帕子依言堵上,五娘悄悄鬆了口氣,面上卻仍是一片怒氣,此時青香找了涼水進來,青枚忙拿帕子沁了水敷在五娘手上。
一會兒婆子進來回話,“老奴將人都鎖在了柴房裡,依姑娘看,要怎麼處置?”
五娘轉(zhuǎn)頭看了看六娘,道,“先將人看好了,待明日大嫂有了空閒,我再與她說,只是這三個丫頭做事笨手笨腳又不服管教,嘴裡多的是幺蛾子,你們且不要與她們說話,免得被騙了去。”
婆子連連應(yīng)是,又再三保證不會與她們言語,五娘這才讓青枚賞了荷包打發(fā)下去。
第二日五娘依舊起的早,只是三娘出嫁,府裡忙的不可開交,五娘心裡惦記著六娘說的話,也就沒有湊趣的心思,一早上都窩在碧紗櫥裡看書,本打算偷點閒,誰知還不到午時,送了親回來的敏哥兒急於找個分享心事的人,便連千壽院都沒有回,邁著小短腿一路跑進了五娘屋子。
五娘看他一臉的汗,忙讓人打水淨(jìng)面淨(jìng)手,將他收拾乾淨(jìng)了,才拉著他出了碧紗櫥到正堂裡說話。
敏哥兒很是激動,將婚禮上的所見所聞一股腦的全倒了出來,五娘聽的認真,手裡也不停的又遞茶又遞糕點,也難爲(wèi)敏哥兒嘴裡塞的鼓囊囊,也能將話說的那般清楚。
“五姐你是沒看見,二姐夫有心爲(wèi)難三姐夫,又是出對子又是猜謎的,可就是沒難倒三姐夫,只可恨咱家沒有個武將姐夫,不然今天才有的熱鬧。”
五娘笑瞇瞇的聽著,纔要搭話,敏哥兒忽然哎喲一聲,一臉興奮的看著五娘,“誰說咱家沒武將,五姐夫不就是?”說完又皺起臉,又憤恨又遺憾,“只可惜你還沒同五姐夫成親,不然三姐夫哪能那麼順的將三姐接走。”
五娘看著敏哥兒糾結(jié)的表情一陣無語,好不容易故事說完糕點也吃飽了,敏哥兒又邁著小短腿跑出屋子,找下一個說故事的對象去了。
五娘用了飯又小憩了一會兒,睿大奶奶才一臉疲累的找到五娘。
兩人難免唸叨了幾句三娘結(jié)婚的熱鬧場面,才說到正事上,“今兒個一早我就聽說了昨晚的事,你說說吧,到底是怎麼了?”
五娘看了錦繡一眼,錦繡會意的去門口守著,五娘才道,“昨兒個我與姐妹們吃酒,六妹吃的有點多,我便送她回去,也不知是聽哪個丫頭嚼舌根,六妹竟跟我說,五姨娘是母親害死的,當(dāng)時那幾個丫頭就在場,我怕她們出去亂說,這纔將人鎖起來。”
睿大奶奶一驚,忙又問,“六妹還說什麼了?”
五娘搖搖頭,道,“六妹就說了這麼幾句,便睡過去了,我也不好問她,畢竟吃醉酒說的話,她就是記得也不會承認的。”
睿大奶奶臉色變換了一番,半晌長恨恨道,“府裡的丫頭婆子果然是太閒了,老夫人明令禁止不許再提的事還敢在主子跟前亂嚼舌根,如今就怕六妹真當(dāng)了一回事,這要是放在心裡,一旦對母親起了疑,只怕遲早又會鬧出禍?zhǔn)隆!?
“我也是這樣想的。”五娘道,“偏六妹性子又執(zhí)慪,我雖然身爲(wèi)姐姐,可又不好去說,如今眼看著就要出閣了,府裡可就生下六妹和七妹。”說著深深看了睿大奶奶一眼,“以後也就只能靠大嫂多加照顧,六妹身邊的丫頭婆子一向都未滿缺,如今乘著這檔事,不如好好挑幾個行事妥當(dāng)?shù)难绢^進去,待過個兩年六妹用順手了,也好當(dāng)陪嫁帶過去。”
睿大奶奶應(yīng)道,“五妹說的是,真是最近太忙這才疏忽了,剛巧府裡又買進了一批丫頭,我瞧著有幾個不錯的,只是到底年歲太小,不知五妹妹身邊可有合適的人?”
五娘心思一動,想了一想,道,“我身邊的織曉倒是又穩(wěn)重又機靈,不如一併撥過去給六妹使,六妹今年也不小了,也要有幾個使得順手的丫鬟纔是。”
兩人又商議了幾句,便定下了此事。
五娘原本還要留睿大奶奶再說說話,剛起了個頭,正院的丫頭又急急忙忙的找到睿大奶奶,五娘只得起身送了睿大奶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