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大奶奶的話沒有說全,可大太太的性子五娘是清楚的,想必爲了此事沒少與睿大奶奶爲難,五娘寬慰的拍了拍睿大奶奶的手,“這事大哥清楚麼?”
睿大奶奶道,“他一向忙的緊,但凡有點空也要被父親叫去考教,這些小事,我也不好去打擾。”
大老爺子嗣單薄,總共就一嫡一庶兩子,偏偏其中一個還沒了下落,難怪大老爺這樣著緊,大老爺好容易做到了如今的位置上,總不好後繼無人,百年之後被子孫敗落。
“二哥還是沒有消息?”
睿大奶奶苦笑一聲,道,“若是能尋回來也好了,只是人海茫茫,哪裡有這樣容易,他又是刻意躲著。”
五娘沉默了一番,除了好生寬慰幾句,也沒旁的法子。
睿大奶奶坐了一會兒就又被大太太派來的婆子叫走了,五娘目送著睿大奶奶出去,纔看著一衆姐妹道,“外頭日頭正好,坐在屋子裡總是悶熱,不如去湖上的亭子去去暑氣?”
自從二孃出嫁幾個姐妹難得聚在一起,如今出嫁又不比從前,說話難免會被有心之人聽了去,幾個姐妹也正有此意,自是衆人都稱好。
幾人便由丫頭打了紙傘,穿花過柳的進到湖心的亭子裡,待上了茶水糕點後,五娘便打發了下人遠遠站著,自己親自替幾位姐妹斟了茶。
沒有了旁人在側,衆人也鬆快些,話也多了不少。
“看五妹的模樣就知五妹夫待五妹不錯,這我就放心了。”二孃拿起茶盞徐徐吃了一口才接道,“只是到底五妹夫年歲不小了,但凡這個年紀的長輩都急著抱孩子,五妹如今新進門還好,可要過上幾個月,可就難免被人拿此事做文章,五妹夫房裡可是有通房姨娘的,五妹莫要一時心軟不肯立規矩,那起子人可都是沒臉沒皮的主兒,但凡給點好臉色看,就是要蹬鼻子上臉的。”
二孃秉性一向溫順,如今能說出這樣粗俗的話來,想必在夫婿家也過得並不十分順心,五娘有心一問,卻又礙著人多,便只一笑道,“勞二姐教誨,妹妹記住了。”
二孃也覺得這話說的有些不合時宜,便轉了話題,“在夫家可還好?世家裡難免人多事雜,五妹又是新媳,頭些日子是不好過些,忍一忍也就罷了。”
五娘知二孃是真心爲自己,眼裡暖意一現,笑道,“侯家人是多又雜,只是我到底是嫡子媳,也並不給我臉色看,二姐不用擔心,只是如今我們姐妹皆已出嫁,也理應多走動,待二姐改日有了空,可要來府裡與我說說話。”
五娘這話就是有爲二孃撐腰的意思了,五娘是侯府嫡女,如今嫁的也是侯府的嫡子,若是沒有旁的緣由,日後的誥命是一定的了,二孃本就有這意思,如今親耳聽了五孃的暗示,如何不喜,忙連著聲的應下來,五娘心裡一酸,若是此生回來沒有這麼個好皮囊,大約自己的日子不過是如此。
五娘又看了看其他姐妹,笑道,“幾位姐姐也是一樣的,總是同姓薛,日後能有所照應,也是好事。”
幾個小娘子雖說也算嫁的不錯,可終究沒有五孃的體面,心裡豔羨也是有的,只是到底一笑而過,熱熱鬧鬧的說起話來。
到了半下午,論理也是到回府的時候了,二孃最先告辭回去,衆人將其送到垂花門,又好生說了幾句,才各自散了,五娘與侯景福一道同來,自是要一道回去,五娘便打發了身邊錦枚去尋,自己拉著六娘在林子裡的石凳上坐下。
“這日子真是過得快,一晃姐妹裡就剩下你還待字閨閣,難免顯得冷清,若是覺得煩悶可讓人傳話給我,我派人來接你去坐坐,總是新鮮的景緻,看看也好。”
五娘話說的客氣,臉上也難得的帶了幾分真誠,前些年同住府裡不想被算計這纔有心防備,只是如今既已出閣,六娘原先的靠山一個過身一個失蹤,也再沒能威脅五孃的,再加上同對大太太恨之入骨,五娘就有意無意的,心生了拉攏的心思,五娘可是一刻也沒忘記,六娘前世是嫁的如何之好。
六娘自然也察覺了五孃的意思,微微一笑,道,“謝五姐好意,只是妹妹如今還未說親,實在不宜走動,就是母親那裡,怕也難放我出府,只是妹妹有一事相求,不知姐姐可否答應?”
五娘一愣,道,“六妹且先說來聽聽。”
六娘笑道,“也不是旁的大事,只是女兒家愛俏,想向五姐求些衣裳首飾。”
五娘莞爾一笑,拍了拍六孃的手,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原來就是這些,這有什麼難的,你喜歡何樣的衣裳首飾都與我說來,我差人去鋪子裡做了就是。”
六娘眉梢一揚,露出幾分純真來,“多謝五姐。”
六娘這一笑,五娘忍不住微微露出驚豔來,薛家的女兒樣貌都不差,可若論精緻,當屬三娘爲最,只是原先六娘還小尚不察覺,如今過了這許多年一長開纔是知道,雖比不得三孃的清秀之美,可也眉眼標誌,臉小膚白,再配上這宛如孩童一般的笑,當真有幾分清純之色,五娘忍不住輕輕捏了六娘臉頰一把,“你日日都瞞著我吃些什麼好東西,瞧你這圓滾滾的樣子,若是再胖下去,可沒有人敢來說親了。”
六娘臉上一紅,忍不住轉過身去,五娘忙打住嘴不說,待錦枚過來說找到侯景福了,才起身讓丫頭們扶著六娘回去。
五娘尚自看著六孃的身影出神,就聽侯景福在耳邊道,“方纔與六妹妹說什麼這麼開心?”
五娘嚇了一跳,回過神見是他才放下心,道,“不過是感嘆年月過得好快,連最小的老六都這般大了。”
侯景福不由失笑,“你纔多大年紀就有這樣的心態了。”
五娘故意嘆息一聲,“歲月催人老。”
侯景福瞧著五娘故作老成的小模樣忍不住摸了摸五孃的腦袋,才笑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若是晚了時辰請安,又要費一番口舌。”
五娘想起侯府的狀況忍不住輕輕一嘆,可到底是與侯景福先後坐了青幃小油車出得薛府,在門口又換乘了馬車。
薛家與侯府皆是天子近臣,兩座府邸並不如何遠,即使耽擱了這麼些時辰,待回到府裡,還差小半個時辰纔到請安的時候。
五娘便和侯景福回到謹德堂換了衣裳,纔去了福安居請安。
兩人到時一衆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唯有侯景竹還未到,五娘將幾人的表情不著痕跡的都看了一眼,才乖巧的行了禮,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老太君一如既往的笑容滿面,道,“我還當你們兩個會好晚纔回來,特地讓研舒交代了角門的婆子,誰想到天還亮著你們就回來了,怎麼?沒留下用飯?”
五娘笑道,“午時一道吃的,只是母親一向喜靜便不敢太熱鬧,又與幾位姐妹一起說了話就回來了,祖母還向孫媳兒問起您呢,說過了兩日就來府裡找您敘舊,還說上次輸了您好幾幅好畫,這回可要變本加厲的贏回來。”
老太君撇撇嘴,道,“這個老東西,盡惦記那些個死東西,臨到老都改不了附庸風雅的臭毛病,不過是贏了她幾幅畫,都這麼久了還惦記著,等她來了,看我不贏光她手裡的那些勞什子東西。”
老太君在府裡過活了大半輩子,年紀越大孩童脾氣倒越發重了,一衆子孫輩都笑起來,侯夫人便道,“娘一向手氣好,可若是贏全了親家老太太的東西,看下回誰還敢來探您?”
老太君眼睛一橫,道了一句,“看她敢不來。”可話說出口,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來,半晌才道,“罷了罷了,做了半輩子的姐妹,總不好連這點心頭好都不給她留著,既然她喜歡,就將我庫房裡的幾幅一併送過去,也好讓她記著能來看看我。”
“娘就是心軟。”
衆人笑鬧了一陣,待到了開飯的時辰,侯景竹卻還不見人影,老太君不禁道,“怎麼了這是?這個時辰人還未到,可別是被什麼事拌住了。”
侯夫人見老太君著急便打發了身邊的丫頭出去問問,笑著寬慰道,“能有什麼要緊事,無非是看書看得忘了時辰,待一會兒他來了,娘可要好生訓斥他幾句。”
老太君埋怨的看了侯夫人一眼,道,“看書是好事,只是也要顧惜著身子些,你是爲人孃的,可要好生勸戒幾句。”
侯夫人臉上一滯,低頭道,“娘說的是。”
正說著,侯夫人身邊的丫頭就領了一個團臉看著甚是穩重的下人進來,兩人行了禮,當下進來的丫頭回到侯夫人身邊站好,團臉的下人才道,“回老太君的話,年少爺今兒下午受熱中了暑氣,上吐下泄鬧騰的厲害,二少爺在一旁看顧不能過來請安了。”
團臉的丫頭話說完衆人都嚇了一跳,侯夫人忍不住站起身,問道,“怎麼會中了暑氣?可有請了郎中進府?”
丫頭回道,“郎中是請了的,吃了藥原是好了些,誰知又著緊起來。”
侯夫人一急,喝道,“那還等什麼,還不快去領了牌子進宮請太醫來。”
丫頭忙應了一聲下去,侯夫人這才轉過身福了身道,“媳婦兒先過去看看,娘不要著急。”
老太君忙擺擺手示意侯夫人快去,五娘看侯夫人面色發白,便站起身道,“我陪娘一起去。”
這個時候多個人也是好的,侯夫人什麼話也來不及說,便匆匆出了花廳,五娘行了禮,也跟了去。
兩人帶著下人一走,三太太見老太君面色不好,忙讓人點了凝神靜氣又味道清淡的薰香,二太太也親自倒了碗茶遞過去,待老太君面色好些了,才道,“娘不如先用飯吧,娘向來腸胃不好,若是又食的晚了,怕是夜裡又睡得不好。”
三太太也勸道,“二嫂說的是,小孩子體虛難免會有些小毛病,前幾日佑哥兒還感了風寒,可沒幾日,又活蹦亂跳了。”
老太君這才臉色一寬,讓人擺了飯菜上來,衆人剛食了幾筷,侯夫人就又帶著五娘進到花廳,衆人一臉意外,“怎生回來的這樣快?”
侯夫人臉色極是難看,還是五娘開的口,“年哥兒身子倒是好的,不過是耍小脾氣想留二弟陪他玩耍,這才……”
衆人見是虛驚一場便臉色一鬆,老太君重有了笑意,可一瞬後就又板起臉來,“年哥兒總歸是個男孩子,怎生能養的這樣嬌氣,景竹像他這個年齡都啓蒙了,可他還成日裡惦記著玩兒,如今竟又學會這種手段,若是再不加以約束,以後還不知會成什麼樣子。”
侯夫人臉色難看沒有說話,二太太幸災樂禍的瞧了侯夫人一眼,站起身替老太君順著氣,勸道,“不過是小孩子淘氣了些,娘莫要生氣,仔細傷了身子,依媳婦瞧著年哥兒這孩子甚有天分,無非是疏於管教,這才嬌縱了些。”
老太君嘆息一聲,淡淡道,“年哥兒總歸是個嫡子,總不好一直讓養娘教養,不過一個字都識不得幾個的下人,如何能教好孩子,景竹媳婦也去了有幾年了,是該再爲他說門親事了。”
二太太眼底喜意一閃,不動聲色的道,“娘說的是,這家裡要是沒個女人把持,實在不像樣子。”
老太君點點頭,看著侯夫人道,“你別成日的只忙著府裡的那些事,景竹的事你也上上心,這些日子正是府裡權貴辦喜事的時候,你多走動走動,好好相看相看。”說著又看了五娘一眼,道,“孫媳婦瞧著也是個穩妥的,遲早是要接過管家的差事,你也好好教她一教。”
侯夫人自然應是,老太君又說了幾句,纔算作罷。
作者有話要說:斷更這麼久不好意思,夜班加大姨媽加感冒要死了一樣,總算是下了夜班活過來了,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