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玫去給大娘子送孝經,進到院子裡就看到兩個婆子正壓著一個小丫頭打,恐是不想讓那丫頭喊出聲音,嘴裡還塞了塊帕子,一會兒的功夫那丫頭臉上就青紫起來。
青玫心下一驚,忙轉開眼不敢看,又走了幾步,就見錦銘領了個小丫頭從屋裡走出來,上來就握住了青玫的手,笑問,“姑娘怎麼來了?”
青玫將孝經遞給錦銘看,笑道,“是上次大娘子讓抄的孝經,五娘子抄好了,便讓奴婢送過來。”
錦銘接過來,又轉手遞給了一旁的丫頭,才攙著青玫笑著說話,“你讓小丫頭送過來就是了,怎麼還親自跑一趟,到時候五娘子可找起你來要怎麼辦?”
錦銘是大娘子屋裡的一等丫頭,如今對自個兒這個二等丫頭如此親切,青玫不禁有些受寵若驚,靦腆道,“錦繡姐姐照顧五娘子最是周到,奴婢在不在也是不打緊的。”
錦銘卻是一挑眉,眼神閃爍,“錦繡當然是好的,只是我怎麼看,還是姑娘得力些,不止性子更溫和討喜,辦事也利索周到,依我看哪,要不了多久,姑娘也定會被提上去的。”
錦銘因在大娘子院裡當差,脾氣在府裡是出了名的跋扈,對丫頭從未如此客氣過,怎麼如今卻……
青玫心下疑惑,卻是不敢表露出來,只是道,“只要能繼續在五娘子跟前當差,別的也就不求了。”
“那是自然,五娘子這樣的好脾性,任誰都喜歡親近。”
兩人又說了幾句,青玫正要辭了出去,在院子裡打下人的婆子卻是走上前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錦銘的臉色,纔敢開口,“那丫頭吃不住打,昏過去了,姑娘看要怎麼處置?”
錦銘橫了那婆子一眼,冷聲道,“這還用我說,隨便找個屋子放下就是了,燙傷了大娘子,只打了幾下還是便宜她了。”
婆子諾諾的應了幾聲,待錦銘不耐煩了,纔下去和另外一個婆子將小丫頭擡走了。
錦銘又看了那三人一眼,才和青玫說話,“現在選上來的丫頭是越來越不如以前了,不會伺候脾氣又大,哪裡像我們進來那時候,整日的提心吊膽生怕伺候的主子不周到。”說著特意看著青玫,像是要等青玫接下去,只是青玫聽著,沒有開口的意思,錦銘這才訕訕道,“怕一會兒五娘子會找姑娘伺候,姑娘便先回去吧。”青玫這才福身行了一禮走回去。
人剛出了院子,錦銘又追上來,一把扯住了青玫的袖子,青玫轉過身去,錦繡纔開口,“大娘子聽說是姑娘來了,便讓姑娘進去,就麻煩姑娘再走一趟吧。”
青玫心下一驚,不禁去看錦銘的臉色,見錦銘臉色古怪,更是忐忑起來。
青玫進到屋裡,大娘子躺在牀上,兩層的幔帳放下來了,隱隱綽綽的,人也看不清楚。
青玫規規矩矩的行了大禮,大娘子隔著幔帳盯著青玫看了半晌,才淡淡開口,“五妹妹最近身體如何?可還怕涼?”
青玫努力的壓住聲音裡的顫抖,老老實實道,“回大娘子的話,五娘子最近身體要比以往好些,只是心裡掛著大娘子,晚上便睡得不太好,時常半夜醒過來,總要坐一會兒,才又睡去。”
五娘子最近是有些奇怪,總是從夢裡驚醒,問做了什麼夢,卻又不肯說,只是看那慘白的臉色,想來也是怕人的噩夢。
屋子裡直靜了好一會兒,大娘子略帶沙啞的聲音才又響起,“五妹妹身子不好,平日裡還要靠你們多照顧,你代我跟五妹妹說一聲,待我身體好了,再去看她。”說著又吩咐錦銘,“去拿二十錢給她,就算是我賞的。”
錦銘從袖攏裡拿出銀兩遞給青玫,青玫卻是抖著雙手不敢接,大娘子見了,不禁沉下臉來“怎麼?是嫌棄我的銀兩髒還是怕我害你?”
青玫更是一顫,忙從錦銘手裡接過銀兩,“奴婢不敢,謝大娘子打賞。”
大娘子這才又露出笑容,又問了青玫幾句,便讓錦銘送青玫出去。
錦銘重回到屋裡,一個婆子正彎著腰說話,話沒說完,便被大娘子一個茶杯扔出來險些砸破了頭,那婆子嚇了一跳,哆嗦著麪皮跪在地上,看到錦銘進來,忙露出一個求救的眼神。
錦銘看著屋裡的情形,躊躇著不敢進,大娘子自從吊了頸子醒來,脾氣越發差了,動不動就打罵下人,如今更是隨手拿了東西就丟,方纔一個小丫頭端了藥碗過來,大娘子嫌燙,便讓婆子拖出去打,那藥碗她也是經了手的,溫度是剛好下口,大娘子如今這樣,不過是找個由頭髮作脾氣罷了,只是每次大太太一來,大娘子又會變得溫順乖巧,大太太高興,就哪裡會管這些丫頭的死活,現在是自己不敢去說,就是說了,想來大太太也不會管的,畢竟不過是丫頭罷了,生來就是條賤命。
想著這些,錦銘不禁又羨慕起在五娘子院子伺候的錦繡來,衣裳比府裡的丫頭穿的都好,誰見了都是客客氣氣的,哪像自己,雖也佔了個一等丫頭的名頭,可實際上,不還是怕著自個兒身後的大娘子,辦事是得力用心,可卻沒人敢跟自己多說半句,大家同是丫頭,怎麼卻有這樣大的差別?錦銘越想越不甘心。
青玫回到五娘院子裡,錦繡正坐在廊下做針線,看到青玫回來,不禁微微一笑,問道,“差事辦完了?可有被大娘子爲難?”
青玫露出個奇怪的表情,半晌才道,“爲難倒是沒有爲難,只是……”青玫沒有說下去,擡眼看了看屋裡,岔開了話題,“姑娘午睡了麼?”
錦繡看出來青玫是不方便說出來,便沒有再問,只是道,“姑娘沒有午睡,是三娘子來了。”
青玫不禁一愣,有什麼事姑娘從來不瞞著錦繡,怎麼今天卻特意支開了她?
青玫不敢多想,忙搬了腳凳同錦繡坐在一起,兩人邊說邊做針線,直說了好一會兒,五娘才同三娘一起出來。
送走了三娘子,青玫跟著五娘進到暖閣說話。
青玫細細的將在大娘子屋裡的所聽所見說給五娘聽,五娘想了一會兒,才問起,“那丫頭是犯了什麼錯?錦銘可跟你說了?”
“說是燙傷了大娘子。”青玫回道,“只是藥碗一向是經過大丫頭的手遞給主子的,若是真的燙,也應該是燙到錦銘纔對,怎麼會傷了大娘子?”
五娘笑笑,看了錦繡一眼,錦繡會意,解釋道,“其實藥碗不燙,只是大娘子故意找了這個由頭髮脾氣,無論是誰呈上去的,都會被責罰。”
青玫一驚,後怕道,“那奴婢今天的運氣還真是好。”說著拿出大娘子賞的二十錢就要給錦繡。
錦繡見了忙看向五娘,五娘淺淺一笑,道,“既然是大姐賞的,你就拿著吧,你的月例不多,還要貼補家裡,哪裡夠用,這樣一來也好。”
青玫這才笑著收回袖攏裡。
五娘又看向錦繡,“孝經抄好了,給母親做的千層底繡鞋也做好了,如今屋裡沒什麼事,你就回家一趟,多帶些吃食和銀兩,難得回去一趟,要跟家人好好說說話。”
錦繡眼睛一紅,感激的話還未說出口,五娘就道,“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還不知道我的脾性?”
錦繡這才住了口,只感激的笑笑。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