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V章
進到八月,太子又派了侯景福出京的差事,侯夫還沒有說什麼,老太君就很有些不願,“一年到頭的東跑西顛,好不容易從疆場回來過了兩年安穩日子,如今又要南下,這偌大的朝廷,就指望著一不成?”
侯夫雖嘴上不說,可眼底也有些不捨,侯景福依舊一本正經的模樣,看了二老一眼,才徐徐道,“朝廷多,能辦這事的,卻實少了。”說著又笑看了老太君一眼,“祖母放心,孫兒算過日子,一定能趕您大壽前頭回來,就是耽誤了什麼,也決計耽誤不了這個事。”
老太君這才重又喜笑顏開,可到底崩著臉數落了好些句,纔打發了小兩口,回了謹德堂。
五娘對著侯景福雖也一副笑臉,可眉目間,多少也帶出了一點心事,畢竟這一年來的局勢越發緊張,太子身邊的近臣不少遭到打壓,周邊的一些羽翼,更是剪除了不少,反而是一向低調的四皇子得了不少好處,也隨著聖上的誇獎重用,漸漸走到了大臣面前。
五娘向來對朝政並不敏感,可這些明擺的事,還是多少分析了一點道理出來,皇上這是等不及了,打壓太子,提拔四皇子,兩虎相鬥間,好爲自己贏得喘息的時間。
要是聖上只有這兩個皇嗣倒也好了,只要得勝,那麼聖上的位置,就是鐵板定釘的事,偏偏上頭那位子嗣衆多,不說公主,光成年的皇子就有五個,除去先天癡傻的大皇子,鬥爭落敗的二皇子,可還有一個正值壯年,論出身才學也並不太低的五皇子,太子這兩虎相爭一個不好,就是雙雙落馬的事,如今這個緊要關頭侯景福驟然離開京城,又如何不打眼,不危險?五娘光想了一想,就不寒而慄,看著侯景福的眼神,也多少帶了些擔憂。
侯景福倒是很安然,斜倚拔步牀上翻著書本,語調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並不帶一點緊張,“此番南下,倒也有幾樁要緊事要辦,明年皇上的壽辰是整壽,無論宮裡宮外,都有大辦的意思,可這賀禮卻著實不好送,太子每日也傷透了腦筋,前陣子不知道是誰出了個主意,要走遍魚米之鄉採遍了豐收的梗米承上去,他一句話,可不是要讓跑斷腿。”
五娘心思轉了一轉,也就明白了裡面的意思,今年是個難得的豐收年,去年雪下的大,算是埋足了雪水,就連米粒子,也好似比往年大了幾分,聖上是一國之君,又有什麼比看到自己的臣民安定富足更高興的?也難得有這樣剔透的兒出這個主意。
五娘興起,索性放了手裡的針線問侯景福,“除了這個?還有什麼事?”
侯景福含笑的看了五娘一眼,半晌才道,“其餘的就是些瑣事了,無非是去些封疆大吏處敲打敲打,如今四皇子走到了臺前,若是有些見異思遷的想錯了主意,那可就……”侯景福似笑非笑,五娘心裡立時一緊,就連太子也有些等不及了……
像是看穿了五孃的想法,侯景福放下書,坐直了身子,緩緩道,“如今的情形倒也沒想的那麼嚴峻,太子此做法,更多的是試探,畢竟天高皇帝遠,那些地頭蛇未必不是對太子敷衍,若真是有二心,依太子的謹慎,可是另一番做法了。”
侯景福說的越多,五娘心思也就越沉,如今連侯景福都有這樣的顧慮,那大老爺那裡,只怕壓力更是要大的多,不知怎麼,五娘竟想起了侯景玉的這門親事,廣平侯也是老牌權貴,忠勇侯做這個主意,只怕也是用女兒的婚事,太子的戰車上,再綁一個戰將,世家女就是這點悲哀,享盡了榮華富貴,可也要用半輩子來換取家族的康泰。
送了侯景福走,五娘就一門心思的幫著侯夫管理家事,如今京城情勢緊張,來來往往的情就少不了,往往五娘早上接待了一些夫小姐,下午就又要來一批,就是好容易將送走了,也要先到侯夫那裡去說了聽來的一些有用的話,才能回到謹德堂休息,不過半個月的功夫,五娘就消瘦了許多,原先就消尖的下巴,就更瘦的幾乎能拿來戳。
錦繡錦玫看了,很是有些心疼,“夫這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眼看著又沒了,一張臉上倒顯得就剩兩隻眼珠子。”說著又轉頭商量,“小廚房新採買了只補血的血雞,倒不如讓張媽媽燉了好好給夫補補?”
五娘一聽就皺起臉,“那個血雞瞧著好卻是最難吃,無論怎麼做就有股子腥味,們就行行好,別再折騰了,連日的忙就夠辛苦的了。”
錦繡錦玫瞧著五孃的模樣都忍不住笑起來,錦柳端了首飾過來,五娘細細看了看,挑了幾支華貴卻又不惹眼的簪子插上,又堆了幾朵金菱花,就站起身來。
錦柳一下就著了急,“夫今日是要去做客,怎好打扮的這樣素雅。”
五娘連忙止住錦柳的長篇大論,“說是做客,又不是什麼外,若是見了三姐都要打扮的那般齊整,那以後可是更不要出門了。”
錦柳這才作罷,幾個丫頭上前整理好了衣裳,五娘便叮囑了幾句,就帶了錦玫出門。
錦玫穩重,適合坐鎮,錦繡性子向來活潑些,帶去套一些丫頭的話,卻是最好不過的了。
到了樂安居,侯夫也早就收拾好了,看見五孃的打扮甚是滿意,“本就是年紀輕的時候,最是適合這種打扮,也就是上了年紀,臉面也不如以前了,纔會濃妝豔抹。”侯夫說著,又露出些嫌棄的表情來,五娘低垂看著腳尖,心裡卻是明鏡一般,二太太最愛穿那些花哨的衣裳,以往侯夫倒也沒說什麼,如今卻是再也忍不住,連五娘面前都要嘮叨幾句。
侯夫說了幾句,表情也就淡下來,囑咐過了老媽媽幾句,便同五娘坐了軟轎到垂花門,又乘了青帷小油車到馬車廳,才換了馬車。
五娘透過車紗看著窗外,很有些目不轉睛,侯夫瞧了,忍不住笑起來,“到底是年輕的孩子,一到了府外就覺得什麼都新鮮,像這個年紀也喜歡這些,後來事實太多,也就淡了。”
五娘轉開眼神,有些不好意思道,“讓娘笑話了。”
侯夫擺擺手,不意道,“都是這個年紀過來的,的心思,也有過。”說著又笑道,“說起來三弟妹剛進門的時候,倒是比跳脫的多了,日日見了她,總要笑個不停。”
五娘也笑起來,“三嬸孃比小五不過也大幾歲,論這個年紀,是要活潑些。”
侯夫嘆道,“是呀,轉眼三弟妹也進來幾年了,先前還天真傻氣的姑娘,如今也跟精似的了。”
侯夫最近感嘆是越來越多,倒每每弄的五娘不知如何接下去,索性侯夫也就感嘆了一句,便說起別的話,“今兒個只怕過府的世家不少數,一向是機靈的,也好探探底,就是三姐那裡,也要仔細問問,如今這個時候,是出不得一點差錯的。”
五娘心下明白,前面男斗的厲害,後面這些女卻也並不閒著,藉著各種理由四處走動,無非是套些可靠的消息,畢竟再精明的男,對著家裡內眷,還是會忍不住透些口風,五娘今日去尚書府,也是抱著這個目的,雖說三娘是聯了姻,可一個庶子,到關鍵時刻,也不是舍不下的,再說楊尚書不止兒子多,門生更是不少,若是這麼一股大力臨陣倒戈,那太子可就危險了。
五娘知道嚴重性,便慎重的點了點頭,“小五明白,三姐那裡,小五一定會好好問問。”
侯夫拍了拍五孃的手,笑道,“向來是個伶俐的,也倒不擔心,害怕就害怕二嬸孃那裡,別自以爲是的做了什麼事,反倒累上整個侯家。”
五娘也就笑著安慰,“二嬸孃雖說魯莽了些,倒也是個聰明的,想必爲了整個侯家,也不會做什麼蠢事。”
侯夫也只笑笑,眼裡的愁容卻是並不見少,五娘心思一動,侯夫向來是不理二太太的事,如今這樣說,是不是得了什麼消息,纔會這樣擔心?五娘想著就要問出口,卻到底忍下來沒說。
今兒個來尚書府的的確是不少,五娘扶著侯夫剛下了馬車,迎面就碰到了不少熟,廣平侯家的,泰安侯家的,還有些三品四品官員的夫,五娘隨意看了一眼,就能說上不少。
侯夫倒是早就猜到了,神色不動的與各位夫見了禮,便一邊說笑著,一邊往待客的花廳走。
五娘跟侯夫後頭走,轉頭瞧見廣平侯家的嫡小姐,便微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反倒是這嫡小姐很是熱情,挽了五孃的手,嬌笑道,“早就聽說過姐姐,倒是一直沒有空得見,怎麼今兒個景玉姐姐沒來?”
侯景玉的嫁期定明年四月,如今忙著繡嫁衣,就是五娘也有好些日子沒見了,“三妹妹這廂一直忙著,倒是很少踏出屋子,也就偶爾祖母那裡才能見上一回。”
沈容翡了悟的點點頭,狡黠的閃了閃眼睛,“家裡也是忙著呢,娘還日日尋幫大^H小說?哥挑擺設,真是頭痛死了,要不是聽說今日侯夫要來,娘還不許出來呢!”
沈容翡今年剛十三的年紀,鵝蛋臉帶了些嬰兒肥,眼睛也似小鹿一般黑亮清透,微微一笑,盡顯女孩這個年紀的嬌憨,五娘也忍不住升起一些親近來,“那難得出來一回,可要好好逛逛,今日來了不少女孩子,倒與年齡都差不多。”
五娘話還沒有說完,沈容翡就一皺鼻子,湊近了五娘,聲音低不可聞,“纔不要和她們說話呢,娘說了,她們心眼最多,說兩句都要設好幾個陷阱。”
看著對自己毫不設防的小姑娘,五娘忍不住笑了笑,廣平侯夫倒是個有趣的,這麼一個嫡女,養的這樣沒有心機,也不知是打算嫁到誰家去。
兩一邊聊著,一邊隨衆進了花廳,因著廣平侯夫的輩分,位置倒比侯夫還要上些,沈容翡自然也要跟過去,揹著廣平侯夫對著五娘做了個可愛的鬼臉,才又一本正經坐了廣平侯夫身後。
五娘擺弄著腕間的金絲纏珠鐲子,眼角卻悄悄的打量著衆,今兒個的多,卻儼然分成幾個派系,一邊嘻笑的說著話,一邊同五娘一般,悄悄打量著每個的神色。
今兒個的宴請也同往日一樣熱鬧,吃罷了飯,安排著衆聽了戲曲,又坐一起吃了茶,到臨近天黑的時候,才送了衆回去。
因著五娘去看了三娘,侯夫便等了一等,兩先是沉默的走了半路,侯夫才問了一句,“去了那麼久的時間,可打聽出來什麼沒有?”
五娘實話實話,“三姐一直養胎,家裡的事,最近也一直沒有過問,三姐夫的差事也不再吏部,倒是沒什麼確切的消息,反倒是聽說,尚書夫一向與武威將軍夫走的近,昨兒個又一起進了香,直到了天黑,纔回了府裡。”
“武威將軍?”侯夫喃喃自語,“尚書夫一向都是寡淡的性情,怎麼卻與武威將軍夫這樣親近?”
五娘也有些不解其意,武威將軍說是將軍,可並未握著實權,充其量也就是掛個軍銜,待朝廷有了仗打,纔會重新啓用,而武威將軍夫更是個粗,聽說還是個悍匪出身的,朝廷招兵時帶了整個寨子的前去投靠,關外立了無數戰功才得了個爵位,雖說也是個侯爵,可跟廣平侯這些老牌權貴比,是差的多了。
五娘心裡猜測著,卻是沒有說出來,侯夫沉思了片刻,徐徐道,“尚書夫跟武威將軍夫親近,只怕還是楊尚書的示意,只是能惹得楊尚書都不得不放□段去拉攏,到底是什麼事呢?”侯夫揉了揉眉角,半晌輕嘆一口氣,正要開口,馬車卻忽然失控,兩一時不察,立時滾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