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第二日要赴宴,五娘沐浴薰了香,早早就歇下了,躺了片刻,卻總也沒有睡意,便讓錦繡進來掌了燈,五娘斜靠著引枕看書,錦繡將要熨燙的衣服也移到了裡間,一邊忙活著,一邊同五娘說話。
“姑娘明日可要穿那件湖藍百池嬌的斗篷?”
五娘翻了一頁書,久久才道,“還是往日的那件月白冬梅的氅衣就好,穿的日子長了,總覺得暖和些。”
錦繡聽了又將氅衣拿出來燙好了,將明日要帶的首飾也挑了出來,才坐在腳凳上說話,“姑娘這麼些日子第一次陪大太太出府,總要用心打扮一下才是,明日去的女眷多,可不要被比下去了。”
五娘聽到這話,纔有了些在意,放下了書,看著錦繡道,“不過是個尋常的家宴,你怎知會去很多人?”
錦繡道,“今日進府送帖子的婆子說的,忠勇侯府的姑奶奶升了貴妃,又懷了龍嗣,聖券正濃,聖上還給忠勇侯府賞賜了不少東西。”
五娘細細想了想,纔想了起來,前世是因這件事,大太太才定了與忠勇侯府聯姻的心思,看來自己還得再加緊些,也不知今日做的那件事,有了幾分成效,不過著急也無用,成與不成,只管明日看忠勇侯夫人的態度就知道了。
想到這裡,五娘才稍稍放下心,又看了兩頁書,便睡下了。
第二日五娘起的比往常還要早,外面天還尚有幾分昏暗,錦繡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憂心忡忡的走進暖閣,看著五娘道,“看外面的天色,只怕今日要下些雨,這樣的月份,下一場便冷一些,奴婢看姑娘還是要再加件衣裳纔好。”
五娘放下了手中的筷匙,用丫頭端來的溫水淨了手,一邊拿白布拭著水珠子,一邊道,“你瞧你,真把我當瓷娃娃一般了,別的姐妹都還穿著披風,我卻都穿著氅衣了,不過是下場雨,出府有馬車,進了侯府又有小油車,哪裡會冷著。”
錦繡想起五娘這些日子的身體,這才放了心,只是又包了五娘平日的藥丸在隨身的荷包裡,這纔給五娘穿上氅衣,扶著五娘出了門。
外面果然是有些冷,只是有些風帶了些涼意,倒還受的住。
錦繡扶著五娘仔細的看著路,隨口道,“奴婢今兒個聽丫頭說,大老爺昨晚歇在了大太太屋裡,只是本來大老爺是去了五姨娘院子的,誰知沒過一會兒,大老爺就走了出來。”
五娘詫異,“五姨娘是惹了父親生氣?”
錦繡道,“這倒沒有,聽大老爺身邊的竹青說,大老爺走出來的時候與平日裡的臉色一般無二,沒有見發怒的兆頭。”
五娘心裡瞭然,笑道,“只怕是五姨娘想求大太太什麼事,不好開口,這才求了父親代爲說項。”
錦繡驚異,“五姨娘一向算安守本分,怎麼會有求於大太太?”
“還能有什麼事?”五娘斜睨錦繡一眼,“你只看今兒個我們要去哪裡就知道了。”
錦繡這才恍然大悟,眼裡不屑一閃而過。
姨娘到底是姨娘,就算再得大老爺寵愛,有什麼事,不還是要求到大太太那裡去,只是大太太是什麼人,即使答應了大老爺,想要不辦,不也是隨意一個由頭的事。
五娘進到屋裡,解下氅衣遞給錦繡,正要往暖閣走,誰知就聽到大娘子的說話聲。
五娘不禁一怔,果然是懂了規矩些,平日裡請安都遲到的人,今日卻是比自己還要早到。
五娘站在珠簾的後面沒有動,卻是大太太看見了五娘,笑著招了招手,“站著做什麼,快到母親這裡來。”
五娘這才進了暖閣,笑容滿面的給大娘子行了禮,便坐到大太太右手邊的椅子上。
大太太打量了五娘兩眼,問道,“昨夜睡得可還好?咳癥還有沒有再犯?”
五娘眼睛一彎,道,“女兒哪裡有這樣的嬌弱,不過感了兩天風寒,吃了兩日的藥也就好了。”
大太太笑道,“你是年紀小,自然不懂得,這病癥若是不去了病根,待你上了年紀,纔是最難的,平日裡你還是要注意著些,莫要學你姐姐,讓我操碎了心。”
五娘看了一眼大娘子難看的面色,笑道,“讓母親操心是女兒的福氣呢,若是不上心,哪裡會有母親對女兒的關心。”
五娘這樣一說,大娘子臉色好看了許多,大太太也笑起來,“就屬你最會說道。”
五娘一揚眉,多了幾分跳脫性子,“女兒這不還是隨的母親?”
大太太連連拍著五孃的手,“好,好,都隨我。”
五娘笑著說討喜話,卻是不動聲色的看大娘子,幾日不見,大娘子果然懂規矩了許多,坐的端正,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對自己的厭煩也藏在眼底,唯有看向自己時,纔會不經意的漏出來一些。
只是大娘子的嬌橫跋扈時日已久,哪裡是這幾日功夫就能改的過來的,只怕大太太今日帶她出府,是打錯了算盤。
屋裡其樂融融,氣氛正好著,錦好卻掀了簾進來報,“六娘子來了。”
五娘微微一笑,端起手邊的茶吃了一口,就知道五姨娘打的是這個主意,只是五姨娘太心急了些,六娘子畢竟還小,即使露了面,也不能代表什麼,若是大太太真喜歡,即使不帶六娘子出府,別人也察覺的出來,五姨娘這舉真是走錯了些,本就招大太太記恨,如此一來,更是被大太太不喜了。
六娘子進到暖閣裡來,衆人立時看了過去,衣物倒都是府裡統一做的杭綢鍛子,倒是那首飾,卻真是出人意料,金鑲紅寶石蝴蝶花簪,雖不至於價值千金,卻也是做工精細的上品,便連五娘,也不過區區數支,六娘昨日請安還未曾看見,今日卻帶了來,除了是五姨娘給的,還能有誰,而五姨娘的東西,又是出自哪裡?只要看了大太太的臉色,就全知道了。
六娘乖乖巧巧的請了安,大太太看了兩眼,才笑起來,“我當是誰,原來是六娘來了,原還以爲不過丫頭片子一個,如今一瞧,也是出落的標誌了。”
說著慈愛的指了指五娘身邊的椅子,“來,坐你五姐身邊,也好讓母親仔細瞧瞧你。”
大太太一向對六娘冷淡,如今突然這樣和藹,六娘頗有些害怕,大著膽子看了大太太一眼,見大太太面色平和,這才怯怯的在五娘身邊坐了,坐好後還甜甜的叫了句五姐姐。
五娘笑著微微晗了首,便繼續品茶,一會兒丫頭進來上了茶,六娘掀開茶蓋子的時候五娘看了一眼,茶倒是好茶,只是這茶香氣濃郁,喝了味又甘苦,更重要的,這茶要是潑在了做工講究的鍛子上,這身衣物,怕也只能廢了。
五娘眼裡含笑善意的看了六娘一眼,也不再說話,只細細品著茶,笑瞇瞇的來看這場好戲。
一會兒的功夫府裡的小姐們都來齊了,大太太笑瞇瞇的說了幾句,等府門報了侯府的馬車來接,大太太便率先起身出了門,五娘搶先一步扶著大太太,兩人剛過了珠簾,就聽哐啷一聲,五娘轉過頭去,就見六娘碰翻了茶盞,深色的茶水撒了六娘一身,六娘提著鳳仙粉的裙子,好不狼狽。
大太太一看之下愣了片刻,才沉著聲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個關頭,怎麼出這種事,不過是出府做客,也太不穩重了些,這樣的性子,我哪裡敢帶出門去,還不快回屋去換衣裳?”
六娘張口欲辯,卻又什麼都沒說,只紅了眼眶,委委屈屈的站在那裡。
大太太看了更是皺緊眉頭,吩咐一旁的玉秀,“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扶了你家主子回去,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頭,都呆頭呆腦,沒點機靈勁兒。”
玉秀被罵了個寒顫,這才扶住了六娘。
大太太又冷冷看了六娘一眼,才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