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早早起了去請安,剛一進到大太太的院子,就感覺到不尋常來,五娘在外間脫了披風遞給錦好,乘機問:“這是怎麼了?可是母親有哪裡不舒服?”
錦好搖搖頭,道:“奴婢也不清楚,只知大太太接了封三老爺寄來的家書,臉色就難看下來?!?
三老爺雖說也是嫡出,但因爲有老夫人嬌縱,很是有些世家公子哥兒的脾性,與長房一向合不來,如今卻寄了家書來,只怕是三太太的病不大好了,如此說來,老夫人只怕會遲些日子回京。
五娘用手爐去了涼氣,才掀簾進了暖閣,大太太正坐在軟榻上吃茶,見到五娘來,臉上雖說露出了笑容,卻也夾著幾許苦澀。
五娘看在眼裡,忙走到大太太跟前執了大太太的手,輕聲問道:“母親這是怎麼了?”
大太太露出悲容來,看著五娘道:“你三嬸孃,怕是不大好了?!?
雖是有了準備,五娘仍是免不了一驚,道:“怎麼會?三嬸孃這樣的年紀,怎麼就會……”
大太太搖搖頭,嘆氣道:“婦人上的事,你哪裡懂,你三嬸孃身子本就嬌弱,自生下了你七妹妹後身子就垮了,卻偏偏硬撐著又生了你六弟弟,你祖母雖然在信中沒有明說,可卻推遲了回來的時間,我哪裡能不明白,你三嬸孃這一關是過不去了?!?
看到大太太這副悲慼的模樣,五娘不禁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三嬸孃的情景來,十六七年的年紀,花樣的容貌,一笑嘴角還有兩個圓圓的梨渦,像個孩子一樣帶著自己姐妹幾個玩耍,如今不過幾年光景,就已經要去了。
五娘握緊了大太太的手,急道:“那要怎麼辦?還有沒有別的法子,三嬸孃還這樣的年輕,怎麼能就……”
大太太道:“你說的我哪裡不知,只是這麼多年想盡了法子,便連宮裡最擅治婦人病的太醫都請去了,都沒有效用,哪裡還能有辦法?!?
五娘聽大太太這樣說,也就知到了盡人事聽天命的時候了,五娘沉默了半晌,才道:“母親預備怎麼辦?”
大太太道:“如今也只能多送點銀兩藥材過去,出了這樣大的事,家裡上下都要打點,哪裡能缺的了這些,但願送些藥材還能有些用處?!?
大太太說著,就叫了姚媽媽進來囑咐了一番,五娘看大太太忙著,便行了禮悄悄的退了下去。
回到院子裡,剛做了會兒針線,二孃和三娘就一起進到暖閣裡來,兩人顯然也知道了三嬸孃的事,臉色都有些難看,二孃打著上次沒打完的五蝠絡子,開口問五娘:“三嬸孃的病真的就到那步了嗎?”
五娘做著針線,也有些心不在焉,“聽母親那樣說,應該是準了的。”
二孃嘆息一聲:“七妹妹如今才只有七歲,以後還不知會怎麼樣……”
三位小姐說話,丫頭們自是退了下去,二孃打完了手裡的絡子,拿起茶碗吃了一口,才道:“妹妹可聽說過三叔家的事?”
五娘自是聽說過一些,只是長輩們的事,小輩們畢竟不好議論,便答的含含糊糊,“只聽底下丫頭說了一下。”
二孃道:“我也是聽丫頭說的,說是三叔家的二姨娘很厲害,不止長相好,脾氣也是拔尖的,平日裡不聲不響的,卻將三叔整顆心都引了去,三嬸孃這人還在,府裡就已經傳出了要立二姨娘爲正室的話,三嬸孃這一聽,可不是病又重了些?!?
五娘聽到這些話,微微皺了眉,“這又是哪個丫頭在你面前嚼了舌根?”
二孃臉一紅,訕訕道:“我院子裡有個粗使丫頭剛好認識來送信跟車的婆子,便聊了幾句?!?
五娘忍不住道:“二姐脾氣也太好了些,不過粗使丫頭就敢什麼話都在你面前說,要是以後,那還得了?!?
二孃看五娘動了氣,吶吶的不知說什麼好,五娘看到她這個樣子,氣也就消了幾分,耐心道:“二姐怎麼說也是個主子,主子就該有主子的樣子,該賞該罰,心裡要有個數,像這樣在你面前說這些有的沒的小丫頭,乘早趕出府去,也讓耳朵根子清靜清靜?!?
二孃應了聲,便不再言語,五娘也不理她,有心提點,卻總是不上道的,五娘也沒有那個閒心。
三人做了一上午的針線,直到午飯時間,才各自散去。
錦繡擺了飯上桌,五娘吃了幾口,忽然問起大娘子,“大姐這兩日怎麼樣?”
錦繡一邊替五娘布著菜,一邊道:“大娘子這兩日很不好過,梅媽媽是出了名的嚴厲,不只安排了時間表,還向大太太要了兩個粗使婆子??粗竽镒?,大娘子一開始還不聽話,可真被梅媽媽請吃了竹筍炒肉,也就乖乖的了?!?
五娘聽了不由咋舌,這宮裡的人真是不一樣,領了主子的命,就真敢說打就打,不過大娘子這樣的性子,的確應該吃吃這樣的苦頭。
想到這裡,五娘便讓錦繡將屋裡的傷藥都拿了出來,挑了兩瓶好使的,讓錦繡飯後送了去。
晚上五娘拿做好了荷包繡帕去請安,卻被姚媽媽攔在院子裡,五娘詫異,但看到連錦好幾個大丫鬟都站在屋外頭,也就心裡瞭然,笑著問姚媽媽:“可是父親回來了?”
姚媽媽點點頭,道,“一早就回來了,在屋裡頭跟大太太說話?!?
一早就回來了卻說到現在,只怕一時半會兒還出不來,五娘謝過了姚媽媽,便又往回走。
晚上用了晚飯正要睡覺,錦好悄悄進來說,“大老爺今晚歇在大太太屋裡。”
五娘心裡嗤笑一聲,早知大太太會拿三嬸孃的事做文章,如今又送藥材又送銀兩的,不過是給大老爺看罷了,提醒大老爺,這麼多年幫你操持家務,照顧老小,可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是的五姨娘。
大太太一向如此,無所不用其及。
大太太吃罷了飯,正和幾位小姐在屋子裡閒坐,就有婆子送上了燙金的貼子來。
大太太也不避諱,直接打開看了兩眼,笑著道:“忠勇侯府請我明天去府上一聚,你們姐妹誰願跟我去?”
五娘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拿了牡丹浮紋的茶碗緩緩吃著茶。
六娘卻不小心打翻了茶盞,直潑了坐在旁邊的四娘一身。
丫頭立即拿了帕子來擦,六娘小心翼翼的看著大太太的臉色,滿臉慌張的向四娘道歉,四娘依舊是和順的性子,反而安慰了六娘兩句,這才行了禮向大太太告退。
大太太一臉和氣,揮手讓四娘退下,像是沒有看見方纔發生的事般,看著五娘道:“五兒可願陪爲娘一起去?”
五娘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能陪母親一起自然好,只要母親不要嫌棄女兒笨手笨腳就行。”
大太太聽到話轉頭看了臉色蒼白的六娘一眼,才笑著道:“你哪裡笨手笨腳了,這閤府上下,可就沒有給你更機靈的了。”
五娘道:“那也是母親喜歡女兒,才覺得女兒事事都好,若是換做旁人,可未必覺得女兒好呢!”
大太太一聽又笑起來,“你這潑猴,慣會逗我,若是哪日沒有你,可要少了許多的樂趣。”
五娘攙起大太太的手,笑的一派天真:“那可好,從明日起,母親去哪裡,女兒去哪裡,若是母親嫌女兒煩,女兒可不依?!?
大太太又被五娘嬌俏的樣子逗的笑起來,衆人直樂呵了一上午,才各自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