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zhòng)人看罷了戲,便在屋子裡閒做,有丫頭捧了時鮮的瓜果上來,竟都是這個時節(jié)難得的。
忠勇侯夫人笑著向大太太道,“貴妃娘娘聽說太太今日要來做客,便特地讓人從宮裡送來了這些,太太嚐嚐,若是不好吃,我再讓丫頭送些別的。”
忠勇侯夫人態(tài)度殷勤,大太太卻有些不在意,笑道,“勞貴妃娘娘惦記了,我是來賀喜的,竟讓夫人這樣勞累,真是過意不去。”
大太太話面帶著親暱,可真要仔細(xì)了聽,卻又不免讓人覺得生疏客套。
忠勇侯夫人哪裡聽不出來,只是大家都是世家出身,面子上總要過得去,便也岔開了話題,與其他幾位夫人聊起了京裡最近盛行的幾種裝扮。
大太太聽的仔細(xì),手底卻隨意捻了一顆葡萄來吃,果然是味甘汁甜,怕這小小一碟,便不下百金,只是大家都是世家出身,這些個東西,想要的,哪裡有得不來的,忠勇侯府此舉,不過是炫耀著家裡有個貴妃娘娘出身,只是分明想求親,卻又要這樣拿喬,大太太頗有些不屑。
衆(zhòng)人說了會兒話,眼見天色漸晚,也都有了想回去的心思,大太太打發(fā)了人去找?guī)孜恍〗悖诉€沒出花廳,便見忠勇侯夫人身邊伺候的婆子急匆匆進(jìn)來,大太太不免多看了兩眼,但見那婆子眼神一縮,又若無其事的走近忠勇侯夫人咬了幾句耳朵。
侯夫人立時臉色不自然起來,又向大太太看了好幾眼。
大太太心頭一跳,卻故作不知,拿起桌上的茶水吃了幾口。
侯夫人嘴張了幾張,似是有話要說,大太太正要側(cè)了耳朵去聽,卻有府裡的婆子進(jìn)到花廳裡來。
那婆子徑直走到了大太太身邊,低聲說道了幾句,大太太立時臉色煞白,卻強忍著沒有說出口,手扶了扶桌子,露出幾分醉意,侯夫人也是機敏的人,忙問,“大太太這是怎麼了?可是方纔吃多了酒有些頭暈?”
大太太勉強笑笑,道,“怕是吹了風(fēng),這才上了頭,還望借夫人的偏室休息一會兒。”
侯夫人立即笑,忙讓人去準(zhǔn)備醒酒湯,對各位夫人告罪一聲,親自扶了大太太出去。
兩人一出了花廳,大太太再也顧不得許多,劈頭就問那婆子,“五娘怎麼樣了,人可有救上來?”
侯夫人忙安慰大太太,“太太不要急,人已經(jīng)救上來了,丫頭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薑湯衣物,想來不會有大礙。”
話是這樣說,可大太太一想到五孃的身體,心又揪了幾分,一邊走一邊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好的人,怎麼就落了水,丫頭呢?不是有好多小姐一起?”
婆子急得汗都冒了滿頭,道,“原本小姐們聚在一起遊湖,不知從哪裡跑出一隻狗來,驚了各位小姐,五娘子站的靠外,被人一擠,就落了水。”
大太太聽了哪能不急,便越走越快,衆(zhòng)人過了白玉拱橋,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圍了一圈的妙齡小姐,小姐們看到來了大人,便鬆了一口氣,整齊的退開兩步,露出裡面的五娘來。
五娘渾身溼透,衣服早就貼在了身上,幸好有寬大的斗篷批在身上,這纔不至於太過狼狽,只是一張小臉也凍得慘白,整個人正微微打著哆嗦。
三娘將五娘抱在懷裡,小心翼翼的搓著五孃的雙手,便連衣服溼了一塊,也猶自未覺。
大太太一看五娘就紅了眼眶,卻也什麼都沒說,待侯夫人將五娘安置了在侯府三小姐的院子換了衣裳,這才問出口,“好好的,怎麼就落了水,你身子本就不好,也不仔細(xì)著些,幸好是救回來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要跟你父親怎麼交代。”
屋子裡此時就只剩大太太和府裡的三位小姐,五娘也就沒了顧忌,小聲道,“是女兒沒站穩(wěn),這才摔了出去,倒與他人無關(guān),還望母親不要責(zé)罰。”
大太太一看五娘慘白的小臉,心不禁就軟了幾分,責(zé)怪的話也就沒有說出口,待五娘身上暖了,也沒見起燒,才辭了侯夫人,坐了馬車回去。
衆(zhòng)人回到府又是好一陣折騰,五娘喝了郎中開的藥歇下,一夜倒是無礙,只是天亮的時候不知怎麼,竟又起了燒,五娘一直燒的昏昏沉沉,好不容易人清醒了些,也是在三日後了。
大太太看了五娘剛走,三娘便帶著錦福進(jìn)了裡間,手裡捧著幾本小書房淘來的野史游記,五娘本欲起身,三娘卻一把按住了五孃的肩膀,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哪裡要這樣的見外,快快躺著,若是因我又受了寒,母親不得撥了我的皮。”
五娘只覺得這樣的三娘分外的親近,也就不再客套,倚著引枕躺好了,才道,“躺了這麼些日子,身子骨都乏了,偏母親不讓我起身,真是悶死我了,還好有三姐陪我說話。”
三娘替五娘掖了掖被角,道,“還不是母親疼你,若是別人,可求也求不來。”
五娘打發(fā)了錦繡去上茶,又差了青枚出去,三娘本就有話要跟五娘說,也就順勢讓錦福出去,待屋子裡沒了旁人,三娘才問,“這幾日大姐可有來看過五妹?”
五娘詫異,道,“大姐來過兩次,只是受了風(fēng)身子也有些發(fā)熱,母親便讓大姐歇著了。”
三娘聽了臉上露出個奇怪的表情,像是不屑,又加了同情在裡面,好半天才道,“五妹妹可記得那日是怎麼落得水?”
五娘這幾日正心下奇怪,如今聽三娘問起,也就仔細(xì)的想了一想,半晌才道,“那日大家都慌了神,侯三小姐站在最外面,我順手拉了一把,卻沒想到自己沒站穩(wěn),跌了出去。”
三娘冷笑一聲,“五妹妹果真是自己沒站穩(wěn)?”
五娘看到三孃的笑不知怎麼心底涌上了寒意,緩緩道,“那日是感覺被人撞了一下,只是身邊是大姐姐和你,三姐我還是放心的,至於大姐,再怎麼說也是同胞姐妹,哪裡會害我,便也沒有多想,定是大家擠得狠了,這纔不小心撞著我。”
三娘露出幾分鄙夷,“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大姐姐身爲(wèi)妹妹的親姐姐,竟然會推五妹妹下水,那日也是我正巧站在妹妹身邊,如若不然,哪裡會想到大姐會有這樣惡毒的心腸。”
饒是有心裡準(zhǔn)備,五娘仍是被嚇了一跳,慌忙起身去捂三孃的嘴,又細(xì)細(xì)聽了門外的聲響,沒有聽到動靜,這才鬆了一口氣,板著臉看著三娘道,“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讓母親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場風(fēng)波。”
三娘卻一臉平靜,淡淡道,“妹妹可以不信,但我卻還要告知妹妹,免得哪日又被她害了一把去。”
五娘見三娘表情認(rèn)真,也就相信了幾分,細(xì)細(xì)的將那日情形又回想了一遍,卻也沒有繼續(xù)在和三娘說這個話題,只囑咐了三娘不許讓旁人知道,便打發(fā)了三娘出去。
五娘倚在引枕上,看著頭頂?shù)纳城嗌珟ろ敵錾瘢聹y如今得到了證實,五娘卻又有幾分不相信,不過以爲(wèi)她只是有幾分小性子,沒想到居然真會有這份心思,想到此,五娘又後怕了幾分,如若沒有被人救起,那就是又死了一回,無論如何,大娘子這番害親身妹妹的手段,也狠毒的令人髮指,如此一來,五娘心底最後一抹不忍也煙消雲(yún)散,這樣的人,哪裡還值得她憐憫,前世因她死了一回,這世又險些折在她手裡,因果輪迴,自己那樣做,也算是給了她報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