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V章
第二日五娘果然就派了人去接大娘子,只是大娘子有了身孕,五娘不敢怠慢,馬車用的府裡最寬敞穩當的,一應器具精細再精細,就連派去跟車的婆子都是五娘千挑萬選,經過事兒的體面老人,五娘又看了一遍送去給大娘子的東西,見沒有紕漏,才滿意的點點頭。
這夜五娘就瞇了幾個時辰,又忙活了大半晚,早就困頓不堪,只是府裡仍有善後的事要處理,五娘同幾個兄弟姐妹吃了一頓早飯,又洗漱了一番,便強打起精神,叫來了姚媽媽說話。
經過昨晚的事,姚媽媽縱然疲憊卻不敢怠慢,進到東次間行了禮,待五娘叫起看座,才徐徐的在小幾子上坐下。
五娘也沒耐心再跟姚媽媽客氣,便索性直奔主題,“母親的事,還要媽媽多多照料,尤其是當時在跟前伺候的丫頭,媽媽要心裡有數,畢竟出了這樣的事,誰臉上都不好看,可要是傳出去一丁點給外人聽,媽媽是知道父親的脾氣的。”
五娘說的雲淡風輕,可話裡的意思卻也明明白白,姚媽媽一想到昨晚大太太當衆下了大老爺臉子的事,就心中一凜,忙不跌的道,“五娘子放心,老奴知道該怎麼做。”
五娘點點頭,總算有了些笑容,“最近府裡來了批丫頭,聽說資質都不錯,有幾個更是出挑,一會兒姚媽媽要不要同小五去看看,挑幾個放在主院伺候,雖說年紀還小,但教個幾年,等錦好幾個大丫頭一放出去,也不至於沒人接手,說起來,母親跟前的丫頭也都有十五六歲了。”
五娘話畢似是有些口渴,拿起桌上的沉口杯緩緩吃起來,低垂的眉眼也蓋住了五孃的心思,讓姚媽媽一時猜測不出,也不知怎麼回答。
五娘倒也不急,只是饒有興趣的盯著手裡的杯紋看,像是突然發現這花紋印的精緻。竟有幾分目不轉睛。
姚媽媽看著五娘,卻覺得如坐鍼氈。
五娘這一舉動,倒也說不上不對,畢竟府裡的確是有例可尋,丫頭一旦到了二十歲上下,就要放出去配人,等成了婆子,再進府裡做個管事,可這些事往年都是大太太處置,放不放怎麼放,裡面也有值得揣摩的地方,可如今五娘卻……姚媽媽甚至於都覺得五娘有心往正院安插自己的人,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五娘身爲嫡女,得老夫人大老爺疼愛,就更不要說大太太,那簡直是放在心尖上的疼,要不怎麼就讓五娘當了家,要是培養心腹,早就可以動手,又何必要等到今天?
姚媽媽正滿腹疑惑,五娘又微微笑道,“媽媽也知道,昨晚……”五娘給了個話頭,見姚媽媽露出深思之色,才又轉而笑道,“說起來大哥明年就要成家了,以前是不住在府裡,只幾個丫頭伺候,倒也不覺得什麼,可如今大哥既然要回府裡常住,那就有些不像樣,聽說姚媽媽調/教丫頭最有一手,就連祖母都說好,不然怎麼不見正院有什麼閒言碎語出來?我就尋摸著不如從正院找兩個得力的丫頭,去貼身伺候大哥,要說這府裡最得力讓人放心的,還是正院裡的,姚媽媽說可是?”
這種往臉上貼金的,自然沒人會拒絕,姚媽媽口裡謙遜著,可眼底的神色,卻又透了幾分得意來。
五娘看在眼裡,不禁微微一笑,又道,“聽丫頭說,媽媽的小女兒,今年也有十二了?”
饒是姚媽媽城府再深,被五娘雲裡霧裡的幾個話題,也轉的有些暈了頭,剛吶吶的應了一聲,就驀然反應過來,有些吃驚又帶了微微喜色的看著五娘,五娘也不說破,只笑道,“還是小時候見了小妮一面,那時候就粉嫩的招人疼,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定是更漂亮了幾分,不如媽媽哪天領來讓小五看看,府里正是缺人之際,媽媽可不要守著那些老規矩,不肯推薦自家人。”
五娘說的如此清楚,姚媽媽哪裡還能不明白,忙一連聲的應下來,五娘又讓姚媽媽從主院挑兩個得力的丫頭去睿哥兒院子伺候,空出缺來,纔算是了了事,讓姚媽媽下去休息。
姚媽媽這廂出去,五娘又讓人叫來了其他的管事婆子,話無非是那幾句,太太身子不好,一應吃的用的穿的蓋的都要府裡最好的,若是哪個差事沒辦好惹了太太生氣,那就少不得要下了臉面,五娘恩威並施了一番,總算打發了這羣滾刀肉,也顧不上歇息,就去了裡間。
大太太還在睡,五娘不敢打擾,只是吩咐了當值的丫頭幾句,囑咐太太醒了要稟報自己,才又出了裡間,回到院子去看青枚挑出來的那幾個丫頭。
幾個丫頭雖然是莊子上來的,卻並不顯村氣,除了有些縮頭縮腦不夠大方,倒也五官清秀,舉止也算得宜。
五娘微微點點頭,露出滿意來,挑了幾個順眼的問了幾句,便讓青枚領下去,交到得力的丫頭手上帶管,雜事一處理完,五娘總算心頭一鬆,只是一想到大老爺吩咐的事,就又皺起眉頭。
不過此事於自己到底影響不大,說不定還能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五娘也就撇開,伏在牀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五娘這一覺倒是睡的沉,只是姿勢不對,一身痠痛,錦繡同青枚揉搓了好一會兒,纔算是緩過來,又洗漱了一番,穿了狐毛斗篷,去了垂花門迎大娘子。
接大娘子回府的事情五娘刻意瞞了下來,又決定的倉促,就連三娘都未來得及告知,因此去接大娘子的就五娘一個。
大娘子同上次比,又豐韻了幾分,不過月份小並未顯懷,除了看著圓潤了些,並未有所不同。
五娘隨意打量了兩眼就笑著迎上去行禮,誰知大娘子卻面色淡淡,開口就問,“這麼急著接我來,所爲何事?”
五娘素知大娘子的脾氣,也不在意,只看了婆子丫頭一眼,待人遠遠的都退開,才收了臉上的笑,換上了一副憂色,“是母親身子不適,幾個兄弟姐妹都勸不了,這才找了大姐來商量。”
大娘子一臉驚異,正待要說話,五娘卻道,“此處不宜說話,我們先去正院坐下再說。”說著親自扶著大娘子上了暖轎,又囑咐了粗使婆子小心走路,才又轉頭上了另外一頂暖轎。
五娘不同大娘子坐,自然是不想把話說的太清楚,讓大娘子先猜測一番,自己纔好乘機多說點什麼。
進了正院,大娘子原本先要去看看大太太,五娘自然隨意找了個藉口,將大娘子扶進東稍間,又讓正院的丫頭上了茶和糕點,纔將伺候的丫頭全都打發了出去,待錦繡從外將門關緊了,五娘才輕輕吐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露出一臉疲憊來。
大娘子自然不會注意這些細節,只關心的問起大太太的情況,五娘倒也不隱瞞,將前前後後發生的事,都說了個清楚,尤其是錦好說的那番話,特意強調的說出來。
大娘子果然眉毛一擰,露出幾分不滿,調也高了幾分,“依五妹妹的意思,倒是我的不是了?”
五娘忙解釋,“妹妹絕沒有這樣的意思,姐姐真是錯怪妹妹了。”
大娘子一看五娘臉上露出的委屈,又開始煩躁起來,“你既說不是,那你說那番話又是什麼意思?我還當你巴巴的叫我來是爲了什麼,原來是興師問罪來了,你不要當你如今管了家,就能對我指手畫腳,我縱然成了親,可還是你的長姐。”
五娘忙道,“姐姐自然是小五的長姐,妹妹也絕沒有冒犯姐姐的意思,妹妹那番話,純粹就是敘說昨晚的事情,姐姐若是不信,可以找姚媽媽過來問問,看妹妹說的可曾屬實。”
五娘說的肯切表情又真誠,大娘子也就消了些火氣,只是仍舊抓著不放,喃喃道,“你不要什麼事都推到我身上來,有了這種事,你要反省纔是正經。”
五娘只裝沒聽見,說起讓大娘子去勸大太太的事,大娘子聽了大太太險些傷著五娘,又想起出嫁前大太太訓斥自己的模樣,不由眼神一縮,有幾分猶豫,“母親連父親的話都不聽,未必就會聽我的,依我看,還是五妹去勸的好,母親不是一直最疼五妹嗎?如今母親病了,纔是五妹最該孝順的時候,更何況,我還有了身子,萬一母親又……”
五娘聽了大娘子的話,再也忍不住,露出幾分譏諷來,大太太是真的白費了心思,精心養出來的女兒,遇到事,只會往後縮,就連去勸一勸,都不敢,如今更是拿出了懷孕當擋箭牌,生怕誰會勉強她。
五娘明晃晃的將譏諷擺在臉上,大娘子如何看不到,不禁臉一紅,又有幾分羞惱,像是給自己壯膽,聲音也故意大了些,“難道我說的不對?母親本就最疼你,讓你去勸有什麼不應該?母親疼你一世,就算讓你做些什麼,都是應當的,更何況不過是去說幾句話。”
五娘一向和善,如今也被大娘子激起了幾分火氣,出聲打斷大娘子的話,冷聲道,“大姐說的容易,大姐怎麼不去做,你當我沒有勸過嗎?若不是迫不得已,我又何必請了你來,我是母親的女兒,大姐難道不是?難不成母親只疼我一人,對大姐不管不顧麼?沒想到母親日日唸叨著你,大姐就是這樣回報母親的。”五娘話沒有說完,可臉上的冷笑和失望,卻仍是讓大娘子氣的胸口起伏不停,好半天才咬著牙道,“你果真是長大了,這樣的話也說的出口,長幼有序,就算我有什麼過錯,也輪的到你說?”
“好!”五娘突然冷笑出聲,“大姐既然覺得我不配說,那我就找個配的上的人來。”說著就站起身,高聲叫了句“錦繡。”
大娘子臉色一變,像是連身孕都忘了,上去就要捂五孃的嘴,五娘沒想到大娘子會如此做,不由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就要去拽大娘子的手,剛掙扎了兩下,門就被應聲推開,睿哥兒同錦繡站在門外,一臉驚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