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V章
五娘回到院子洗漱了一番,卻是心煩無心安睡,便索性叫來青枚掌了燈,歪在引枕上翻了幾頁小說話本,青枚也是不急不躁,只站在一邊盯著腳尖。
五娘看著,卻更是煩躁起來,便索性將話本扔在一邊,漫不經心的挑起了話頭,“也是過初更了,倒不知道錦繡回來了沒有。”
五娘說完話,火燭爆了幾個花又暗下去,青枚取了燈罩一邊將火撥旺了些一邊道,“錦繡姐是卡著媽媽下鑰回來的,只是趕得急一臉風塵,便沒有來見姑娘回去洗漱了。”
五娘懶懶的應了一聲,又問起,“今兒個蔡媽媽找你去挑丫頭,可有入眼的?”
青枚笑道,“倒有幾個機靈的,只是年歲太小了,還要媽媽教個兩年才用的上,奴婢先安排了她們在南邊的小屋子住下,姑娘明日可要看看?”
五娘點點頭,並不是很在意,“等明日下午你領來讓我瞧瞧。”說著又想起給大娘子挑通房丫頭一事,便特意看了青枚一眼,道,“你眼睛一向是個毒的,可有見到幾個特別順眼的?”
五娘問的隱晦,青枚卻也心思一轉就明白了過來,畢竟下午大娘子送書信給大太太並未刻意瞞著,府裡又多的是心思靈敏的人,只要稍稍想一想,便能猜個七八分。
青枚又是五娘跟前的紅人,是以府裡的動向很是關注,聽五娘問起,便也有心爲五娘解憂一二,想了一想,斟酌著道,“今年送進府的丫頭倒也不少,也有幾個樣貌好的,只是到底年歲小,若是養個兩年,好好調/教一番……”
五娘聽著,不由在心下思慮了一番,半晌才搖搖頭,嘆道,“算了,此事倒也急不得,你明日將府裡幾個樣貌好,身家又清白的丫頭列個單子給我,明日我拿去給母親瞧瞧,也算是我盡心了。”
這樣有臉面的事分給青枚,青枚如何不喜,忙一串聲的應下來。
五娘又問了幾句,纔打發了青枚出去。
五娘輾轉了半夜,正模模糊糊的要睡著,卻突然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由外響起,五娘一驚忙坐起身,就見錦繡掌著燈走進內室,一臉的急色,“姑娘,不好了。”
五娘急急的就下地穿鞋,卻是忍不住訓斥錦繡,“什麼事這樣著急,緩過了氣兒再細說。”
錦繡放下燈一邊伺候著五娘穿衣,一邊道,“是大太太院子的丫頭,過來說大太太下腹疼痛,已經疼的暈了過去,看那樣子是怕……”
五娘手指一縮,臉色立時陰沉下來,錦繡見了心口一跳不敢再開口,五娘待穿好了衣又在外頭穿了件氅衣,才問,“消息可準?祖母那裡可傳去了消息?父親呢?郎中請來了沒有?”
錦繡扶著五娘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道,“是姚媽媽讓人傳的消息,定是準了的,老夫人那裡還沒敢通知,倒是大老爺在,郎中已經讓人去請了,只是這個時辰,只怕來的沒有那樣快。”
五娘聽了,步子又加快了幾分。
到得正院,下人們早就亂做一團,有個婆子端了熱水沒看人就往屋外衝,險些撞著五娘。
五娘這會兒也顧不上發作,只找來了姚媽媽,先是安排了大老爺去別的院子歇著,又讓人將三娘四娘安置在西次間,又打發人再去多請個郎中來,才騰出手來問姚媽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好好的,母親就疼的這樣厲害?”
五娘上位有一段時日了,雖然仍是稚嫩,卻在下人面前也多了幾分威嚴,如今沉著臉,語氣也冷冷的,姚媽媽如何不怕,忙開口道,“今夜是錦好上夜,老奴也是剛過來,只隱約聽錦好說了一些,卻是沒來得及細問,不如姑娘問問錦好?”
這就是明目張膽的推卸責任了,只是姚媽媽是大太太身邊的老人,面上的體面比起幾個庶女都要來的高,五娘惱怒歸惱怒,卻也不敢發作的狠了,只冷冷哼了一聲,讓人去叫來了錦好。
姚媽媽站著不動,五娘再也壓不住火氣,淡淡道,“母親的事一向是媽媽經手的,這些婦人的事幾個丫頭懂得不多又沒經歷過,還要多仰仗媽媽一點,媽媽先去照看母親,我一會兒就來。”
五娘發了話,姚媽媽只得乖乖的退了下去,沒過一會兒,錦好就進到東里間,紅著眼睛話還沒說一句,錦繡就在門外道,“姑娘,姑娘,郎中來了。”
五娘眼角掃了錦好一眼,也顧不上再問,急急的就出了東里間,只是到底多留了個心眼,找了兩個丫頭看著錦好,不讓人接觸,才進到大太太慣用的臥室,看著郎中爲大太太診脈。
不過幾個時辰沒見,大太太整個人一下就虛弱了下去,面如金紙,嘴脣青白,就是五娘這個外行人看一眼,也知道大太太是保不住這胎了。
只是心裡到底留了幾分希望,緊張的看著郎中沉吟。
郎中是府裡慣用的李郎中,專精婦科,論醫術也是醫中聖手,只是無意於官場,才輾轉在外,雖說沒有太醫的名頭,可請李郎中診治過得,最是放心不過,就連宮裡的貴人也會時常託人想辦法,求了調養身子的方子。
待李郎中診完了脈,五娘讓姚媽媽守著,自己並睿哥兒安哥兒將李郎中請進暖閣,著急的問,“母親如何了?”
李郎中捋了捋短鬚,看了問話的睿哥兒一眼,淡淡道,“太太這是急火攻心,最近又思慮過重,這才……只是太太元氣足底子又好,如若調養得到,這胎倒也保的住,不過要難免下些重藥,孩子倒沒什麼,只是大人生產後可就……”
李郎中話說的明白,衆人不免心中一凜,互看了一眼,睿哥兒作爲嫡長子,便代表了兩人,開口道,“這樣的事,也不是我等可以做主的,不如先生稍等片刻,容我去請示了父親和祖母,再來告知先生。”
李郎中點點頭,道,“這樣也可,只是太太如今身子太虛,用參片也只能吊著一時,若是耽擱的太久,就算想保住在下也無能爲力了。”
三人又是面色一緊,謝過了先生,便分頭行事,五娘作爲女眷,自然是急忙去找了老夫人,索性老夫人的院子離正院也不算遠,五娘扶著錦繡的手一路急走,小半柱香的時間也到了。
五娘早派了丫頭過去打點,此時千壽院燈火通明,錦春並幾個得力的丫頭也早等在院外,一見到五娘立即就迎了上來,也顧不上說話,前呼後擁的就將五娘送進暖閣。
老夫人正坐在軟塌上著急,看到五娘隨意打發了丫頭下去就急著開口,“你母親怎麼樣了?郎中怎麼說?”
五娘一臉憂色,將李郎中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老夫人一愣之下也露出愁容,好半天才嘆氣道,“真是個福薄的,這個年紀好不容易又懷上一個,卻鬧出這樣的事來。”
惋惜了一會兒,就又強打起精神,囑咐五娘,“既然福薄,那這個孩子不要也罷,依我的意思,只要有人在,孩子總會有的,你也拿我的話去回你父親,若是他不同意,就按我說的辦,這個關口,容不得他說不。”
老夫人斬釘截鐵的開口,倒讓五娘刮目相看,世家大族無不是以子肆爲重,通常遇到難產,都是要小孩不要大人,老夫人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也是難得了,只是可惜大太太,有這樣一個開明的婆母,卻這樣不懂得珍惜。
既然老夫人有了決斷,五娘也不敢耽擱,讓近身的錦繡去正院回話,又陪著老夫人坐了一會兒,才又急著回到正院。
五娘算著時辰,怕是大太太已用了打胎藥,心裡就稍稍鬆了一口氣,誰知就又聽屋裡一片嘈雜聲,五孃的心一提,快步就往屋裡走,誰知剛走進大太太歇的裡間,眼前黑影一閃,一個藥碗擦著五孃的鼻尖打在門櫺子上,滾燙的藥汁濺了錦繡一手,五娘離得遠些,胸襟上卻也被濺了不少。
屋裡衆人都是一愣,才慌忙都圍上來,三娘更是一臉急色,拿了帕子就去擦,連聲問,“燙著沒有?”
如今是冬日,五娘一向怕冷,比常人本就穿的厚實,臨走前錦繡又硬是在衣服底下添了個小襖,饒是那藥汁滾燙,五娘不過也只感到一點熱意。
倒是錦繡,五娘轉眼一看,蔥白的手背上起了一溜的泡,稱著玉一樣的肌膚,越發觸目驚心,五娘忙讓青枚扶著下去找郎中診治,這纔回頭看了一眼三孃的手。
三孃的肌膚細白,手背上的傷口一眼就能看的清楚,顯然是細長的指甲抓出來的,再看一眼睿哥兒幾人的臉色,五娘哪裡還不明白,除了大太太,還能有誰?
五娘原本就壓抑了一肚子的火,此時更是怒不可遏,只是大太太到底是病人又是自己的母親,五娘於情於理,也只能強行壓下,看了一眼睿哥兒,又看了看站在牀前滿臉怒氣的大老爺,悄聲問,“這是怎麼了?”
睿哥兒似是有些無奈,壓低了聲音道,“不知母親從哪兒聽來了我們要給她用藥的消息。”
五娘心中一緊,卻也不深問,只道,“那父親怎麼說?”
睿哥兒道,“父親讓三姐和四姐給母親喂藥,母親不肯喝,便抓了三妹的手,乘四妹愣神間就奪了藥砸了。”
饒是五娘心裡有了底,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大太太居然當著大老爺的面做出這樣極端的舉動,只怕依大老爺的性子,五娘忙擡頭看了大老爺一眼。
大老爺顯然是怒極,卻是隻字不語,只擺擺手,示意五娘幾人出去,五娘躊躇著要開口,卻是被大老爺一瞪,只得嚥下要出口的話,乖乖的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