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心計
從薛家回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五娘都沒有再去,倒是三娘那裡,進了十二月又下了帖子來。
五娘早上處理完了瑣事,便讓人套了車,去了楊尚書府。
三娘自然過來接,兩人寒暄了幾句,才略帶了些嚴肅道,“今兒個找五妹過來也是有事要商量。”說著特意看了眼五孃的臉色,才徐徐道,“二哥兒,五妹還記得麼?”
饒是五娘城府再深,到底對三娘也並不如何防備,是以臉上的怔仲,是一點都沒有遮掩,三娘深深的看了五娘一眼,細長的指尖在梨花木的小幾上打著圈,淡淡道,“我當時也是同你這般,嚇了好大一跳。”
五娘這纔回過神來,緊接著問,“二哥找你,說了什麼?”
三娘忽然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五娘,面上一片輕鬆,可話裡的語氣,卻沉重的連氣氛都有些僵持下來,“二哥兒跟我說的,說實話,到現在我都沒有想好要不要說給你聽,畢竟……”三娘說到此處忽然住了嘴,長長嘆了口氣,才道,“也罷,到底你都是要知曉的,早說晚說都是一個樣。”
說著就打起精神,一字一句的道,“四姨娘生前的事,五妹還記得多少?”
五娘心裡咯噔一聲,面上也不由自主的沉下來,雖然三娘沒有說安哥兒到底與她說了什麼,可只看這一句,五娘就已經知曉,安哥兒是看自己並不如何幫忙,便想著將三娘也拉下水,三娘一直與自己親近,這是府裡都知道的,如今又牽連出了四姨娘……這是在逼自己,表一個態呢,看來安哥兒不只是想好生安葬了五姨娘,還是要把當年的事拿出來說一說,若是真是被人害得,依安哥兒現在倒未必動的了大太太,可大老爺總有一日會老去,到那個時候……
五娘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心情,惱怒又中加了些好笑,還從沒想過有一日,會有這樣半敵半友的幫手,五娘略微調整了下心緒,想了一想,道,“四姨娘……倒是還有些記憶,只是過去太多年了,我又一向不大與人來往,三姐問我,倒不如問我身旁的丫頭還知道的多些。”
三娘忽然輕輕笑了一下,看著五娘認真的道,“五妹也不用這麼緊張,依我的意思,當年的事我也並不太想翻出來,畢竟逝者已逝,可我們這些人還要過日子,誰知道翻出來後又會是個什麼影響?只是看二哥的意思……”三娘皺起眉,半晌才道,“四姨娘去的時候,我年歲太小,這麼些年過去,也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到底生我一場,有些事,也不能裝作不知道,更何況楊家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多少人等著揪我的錯處。”
三娘臉上難得的帶了些焦慮並絲絲恨意,五娘心底一驚,問道,“你這是?”
三娘忽的又淡然下來,擺擺手,隨意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吃了這麼多次虧,也總該學乖了。”
五娘見三娘並不大想說,也就不勉強,只道,“雖說楊尚書在皇上面前很有些體面,可到底跟父親比起來,還是要差了些,更何況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後的日子,也不知怎麼樣,三姐也不必怕,若是有什麼需要的,跟我直說就是。”
三娘略有些動容的看了看五娘,面色複雜的笑了一笑,嘆氣道,“也罷,你我之間,也不該如此瞞你。”說著叫來了貼身的丫頭,去奶孃處抱了小公子過來。
三娘是九月底生產的,雖說突然了些,倒也算足月,五娘抱著孩子顛了顛,笑道,“還是你將養的好,瞧這白胖的,是你一直喂著還是乳孃?”
五娘慈愛的看著五娘手裡的小孩,可是眼睛底下又帶了濃濃的心思,仔細看了,竟是像有什麼翻滾著,五娘從沒見過這樣的三娘,很是嚇了一跳,“三姐這是?”
三娘擺擺手讓乳孃並貼身丫頭都下去,這纔開口,“白胖是有了,只是五妹看看,缺了什麼?”
五娘又抱著看了半晌,這才驀然反應過來,臉上的神色,也不由的難看了許多。
五娘前世也是生產過得,知道小孩子愛睡,可總也愛哭鬧,只是三娘生的這一胎,抱進暖閣也有大半個時辰了,不哭不鬧,眼睛也不曾睜開過,反倒像是……
五娘看了三娘一眼,三娘也平靜的反望回去,從五娘手裡接過嬰兒,用手細細磨挲著嬰兒的嬌嫩臉蛋,半晌才道,“從來都知道庶子庶女都是不受寵的,沒想到楊家竟是這樣,如今看你三姐夫這樣有能力,我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三娘雖然沒有明說,可五娘還是通過字裡行間猜出了個大概,只怕又是哪個妯娌,怕三娘一房會威脅了自己去,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只是到底是庶出,三娘生完孩子也有幾個月了,卻一點沒動靜,雖說這事必然做的隱蔽,可府裡的老人,卻未必不清楚,還是庶出的原故罷了。
五娘前世也是庶出的,經歷的東西,比起三娘,還是要多些,原本想感同身受的勸慰一番,可到嘴裡的話,還是嚥了下去,畢竟這世的身子是個嫡女。
五娘就沉默了半晌,開口問,“那是哪個妯娌做的,可知曉了麼?”
三娘讓乳孃將孩子抱了下去,淡淡開口,“這一場生產,我身子也比以往虛弱了些,倒是沒有空查,只是誰做下的,我也心中有數,慢慢算賬就是,這事五妹也不必插手,那一兩個賤人,我自己能料理了,只是如今我不方便,還少不得要找五妹幫忙,我到底是庶子媳,藥材等東西,也不好招人眼。”
看這情形,只怕三孃的確是過的太不如意了些,孩子要治自己也要調理,從府裡拿藥,難免會被有心人惦記,想來想去,也只有自己了。
五娘嘆著氣應下來,“三姐放心,這些東西我回府就去安排,只是你我頻繁來往終究不大好,過兩日我就去知會幾個姐妹,我們輪流過來,也好些。”
三娘揚臉一笑,終究帶了些感動出來,“那就多謝五妹了。”
兩人就又出了半日神,五娘才問起,“最近尚書府人可有再和武威將軍夫人來往?”
三娘想了一想,才答,“好些日子沒有出院子,府裡清醒如何,倒也不大清楚,只是聽丫頭說,她最近一向忙的緊,日日都要出去上香,京裡但凡有些名氣的寺廟,都被走了個遍。”
五娘記下,又問,“那武威將軍夫人可曾來過?”
“這倒是沒有了。”三娘道,“最近府裡也沒有什麼人來往,婆婆每日外出,那些子官太太來過兩次撲了空,也就來的少了。”
五娘心裡愈加生奇,這個尚書夫人,倒真是個妙人,難不成自己還要尋到廟裡頭去瞧瞧?五娘這個念頭才起,又壓了下去,這個天氣出門上香,真是夠遭罪。
五娘就與三娘又說了幾句閒話,便出門告辭,一回到侯府,五娘就去找了侯夫人。
侯夫人午睡才起,正半躺在美人塌上看書,一見五娘,立即遣了丫頭下去,開口就問,“如何?”
五娘將從三娘那裡聽來的細細說了一遍,半晌侯夫人才掛起個冷笑,“我當莫氏近來怎麼這麼勤快,日日都要出去替太君求平安符回來,原來是搭上了這條船。”
五娘近來一直忙,倒沒有過多的去過問二太太的事,如今聽侯夫人說起,纔有些吃驚,“孃的意思是……”
侯夫人沒有答話,只吩咐道,“楊尚書那頭,還是要盯著些,一會兒我就去趟母親那裡,總躺著也乏,倒不如同二弟妹一道出去走走。”
五娘急忙要攔,“母親這身體……”
侯夫人笑道,“將養了這麼些日子,身子早就好了,倒是你要注意些,藥要按時喝,日子長了才能見效。”
自打上次陳御醫替五娘把脈開了方子,侯夫人就很是上心,每日見了總要催上一遍。
五娘也習慣了,聞言乖巧的應下來,侯夫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換了衣裳就去了福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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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侯夫人果然同二太太去了廟裡上香,五娘生怕兩人會有閃失,派了好些得力的婆子跟著,又拉拉雜雜的忙了半上午,才讓人開了自己陪嫁的庫房,領著錦繡挑了半車的藥材出來。
到了中午五娘就派人送到楊尚書府去,不過是一些補身子的藥材,其他的,倒也沒有敢拿,畢竟要對癥下藥,五娘還是要找個時機替三娘診了脈,對著方子抓藥。
侯夫人二太太不在,五娘就難得的偷了回閒,一直睡到晚飯時分才被錦繡從被窩裡提起來。
洗漱過後,五娘一邊吃著飯,一邊聽錦繡說府裡的事。
“侯夫人和二太太是天近黑纔回的府,聽二門的婆子說,侯夫人的臉色不大好看,就是二太太也沒了什麼笑臉,一回來就進了福安居去了。”
五娘心裡一緊,立時就沒了胃口,吩咐錦繡拿了大氅來,就匆匆去了福安居。
五娘到時福安居的氣氛很是有些緊張,就是老太君見到五娘也沒多少笑臉,吩咐五娘坐了纔看著二太太說話,“你怎生這樣糊塗,眼見京裡情勢越發緊張,你倒是隨性起來。”
二太太臉色難看,期期艾艾的看了老太君一眼,纔回話,“媳婦不也是爲著家裡想著,纔去的嘛,誰想到就碰到蕭閣老家的媳婦。”眼見著老太君又瞪起眼睛,便一臉委屈的閉上了嘴。
老太君無奈的看了二太太一眼,道,“你這個性子,遲早都是吃虧的,天這樣冷,索性你就在府裡呆著,沒有別的事,也就不要出門了。”
這就是變相的禁足了,二太太顯然是習慣了,並不如何反對,又被老太君斥了幾句,才退了下去。
二太太一走,老太君臉上就鬆快了些,執著侯夫人的手,一臉慈愛,“幸好你發現的早,不然指不定要闖出什麼樣的禍來,你二弟妹性子一向傻笨,每每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我可是將她交給你了,只要她敢出去,你就將她關進祠堂去,這麼些年了總是不長進。”
侯夫人倒也乾脆的應下來。
直到進了樂安居了,五娘才忍不住問,“二嬸她……”
侯夫人也不見什麼神色,只淡淡道,“蕭閣老可是堅定的四皇子派,也難得二弟妹這麼有福氣,與蕭閣老家的媳婦打了個照面。”
五娘心裡咯噔一聲,這個二太太真是,五娘到底是晚輩,也不好說出詆譭長輩的事,便道,“也許真是湊巧了些。”
侯夫人有些心不在焉,“大約是吧,只是既然她禁了足,也就無礙了。”說著就打發五娘,“你也快回去歇下,吃著藥,最記熬神。”
五娘便行了禮,回了謹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