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V章
到了十二月底,天氣就又冷了幾分,五娘穿了厚厚的緞襖並大氅,都覺得要從心底涼上來,是以一進到侯三小姐的屋子,就迫不及待的捧起一個手爐。
侯三小姐瞧她這樣做派,不由嗤笑一聲,“大家都是京里長大的,怎麼就你這樣怕冷?恨不得日日窩在屋子裡,要不是我叫你來,只怕你也不會來的,是不是?”
說起來也是巧,剛與大太太定了要去侯府做客,還沒來及寫帖子,侯三小姐的帖子就送上了門,五娘倒是高興,收了帖子第二日就和三娘陪著老夫人一道去了忠勇侯府。
老夫人自然有侯府的老太君陪,五娘同三娘便一道進了侯三小姐的院子。
五娘聽了侯三小姐這樣的酸話,嘴角一抿,就笑起來,“瞧這酸的,跟倒了整罐醋似的,雲湘,還不快把窗子打開,好好散散這醋味。”
如今是寒冬臘月,自然沒人當真,只是望著侯三小姐漲紅的臉,都吃吃笑起來,五娘笑了好一會兒,纔去拉侯三小姐的手,柔聲道,“好妹妹,誰說我不願來看你了?不過是家裡事多,好不容易抽了空與母親商定了時間,誰知這頭你就送了帖子來,真真是誤會,若你不相信,便問問我三姐,是與不是?”
五娘話音落,三娘就笑著道,“侯三小姐可不知我這五妹,一聽說可以來找你喜的挑了半日的衣服,你瞧瞧這衣裳頭面,可不是嶄新的?”
侯三小姐聽了三孃的話,果然轉頭打量起來,見果真都是簇新的,這才一改臉色,露出幾分高興,只是仍不忘打趣五娘,“誰說這打扮了就一定是來見我,指不定是見誰呢!”
五娘一聽就羞紅了臉,揪住侯三小姐打鬧起來,屋裡直熱鬧了好一會兒,衆人才又在軟塌上坐下,打發了丫頭出去說些女兒家的話。
待丫頭關了門,侯三小姐便急道,“聽說你家最近出了不少事,可曾累著你?”
侯三小姐與五娘熟捻,這話自然問的真心實意,五娘心裡一暖,笑道,“不過是母親身子不適,這才忙亂了些,倒沒有旁的事。”
侯三小姐這才放下心,握緊了五孃的手,道,“你是不知道,自從我知道你家出了事可擔心死我了,你又管著家,還不知累成什麼樣。”說著搬了五孃的臉仔細看了看,才道,“如今見你沒病沒痛,總算是放了心。”說著又拍了五娘一下,“以後要有什麼事可要遞個消息給我,免得我像個無頭蒼蠅天天去煩我母親,可是被她數落了一頓呢!”
五娘忙說了幾句軟話討好,這才揭過話題,幾人又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閒話,五娘像是想起了什麼,漫不經心的問,“聽說最近蔡家小姐好些了,我正打算著改日探望一番,你可要去?”
侯三小姐想了一想,才道,“只怕我是去不成,蔡家如今也正亂著,日日迎來客往的,還是等過了這一陣,再去。”
侯三小姐是侯夫人唯一的嫡女,兩個哥哥一個走文一個是武,又對這個妹妹極爲寵愛,是以侯三小姐的消息一向比五娘靈通。
五娘見侯三小姐說的含含糊糊,心頭一動,想起上次說的那句話,便裝做一臉好奇的樣子,問道,“你上次說,在街上縱馬害得蔡家小姐受傷的人,是勇武侯家的下人,到底怎麼一回事?”
侯三小姐猶豫了一番,又看了看三娘,半晌才下定了決心,低聲道,“我這也就是跟你們說說,你們可萬萬不要說出去。”五娘和三娘自然點頭,侯三小姐這才道,“說起這勇武侯,也是京裡的老勳貴,往上說個百年也是出過閣老的,這百多年過去,雖說是走了下坡路,可到底也保住了世襲的爵位,就說這一輩裡,出了個太子伴讀,又出了個從四品的京官,這旁支裡做官的,更是數不勝數,要說這勇武侯也是早年立過戰功的,只是不知怎麼到了年紀就開始犯渾,府裡幾個刁奴仗勢欺人也不是一起兩起了,可愣是沒見他怎麼處理,如今更是傷到了蔡家的小姐,蔡家不如勇武侯有爵位在身,可也是百年書香世家,更累的小姐破了相,蔡夫人如何不怒,這不,轉眼第二天蔡大人就一紙奏摺遞到了皇上跟前。”
“那天事發的時候就在你家門外不遠,正是人多的時候,趕巧就有個御史看見了,於是事越鬧越大,勇武侯又是與太子來往甚密,倒累的太子被訓斥了幾通,京裡的形勢就一下緊張起來。”
五娘聽的仔細,不禁露出沉思的表情,片刻後就恍然大悟,難怪大老爺迫不及待的要與忠勇侯府聯姻,只看這些消息就連侯三小姐一個女兒家就如數家珍,可想而知勢力如何,再者大老爺又是太子近臣,與勇武侯倒也有過來往,勇武侯鬧出了這等難堪事,大老爺又如何不被連累,這時候不找個硬一點的幫手,又如何過這個坎?
怕是二娘子的婚事,也脫離不了這個關係。
五娘一經想通,思緒就活泛起來,與侯三小姐拉東扯西,瞧著比以往更親熱了幾分。
到了半下午,五娘與侯三小姐下了幾盤棋,怕老夫人會找自己,便準備起身回去,誰知侯三小姐竟將五娘和三娘拉進書房,翻出一些字畫,攤開了放在紅木的書桌上,笑道,“跟你們說了一天,差點就忘了正事,祖母開了春就是壽辰,我原想著給祖母繡個屏風,只是找不到好的花樣子,便託了兩個哥哥畫了好些字畫,你們幫我瞧瞧,用哪一副好些?”
五娘原本正伸手翻看,一聽是侯家兩位公子做的,不由一僵,倒將手收了回來。
侯三小姐見了大爲不滿,黑著臉道,“叫你來原是要你幫我出出主意,誰知你也這樣俗氣,一聽是我哥哥做的,就又避諱起來。”說著眼珠一轉,又拉著五娘撒起嬌來,“好姐姐,你就幫我挑挑嘛!成不成?”
五娘被鬧得沒辦法,看了看三娘,便應了下來。
畫的內容無非就是些山水魚蟲,但勝在下筆隨意,硬是將這尋常的畫作畫出了幾分灑脫來。
五娘挑了一副喜鵲登高的圖,笑著問侯三小姐,“這個是你哪位哥哥畫的?”
侯三小姐回著五孃的話,倒是看著三娘笑起來,“是我二哥哥的,二哥哥就喜歡畫這些喜鵲梅花的,最沒意思了。”
五娘不由失笑,將畫放在一邊,又拿起一副細細看著,隨口道,“那你說說,畫什麼纔有意思?”
侯三小姐這次倒是沒有答話,五娘不由一陣驚奇,轉頭望去,就見侯三小姐挑挑撿撿的從成堆的話中拿出一幅,卻是一幅三代同堂圖。
畫裡一個年邁的老人,慈祥滿面的坐在椅子上,身邊幾個年小的孫兒圍繞,已成了年的兒子兒媳相伴一旁,皆是一臉笑意,五娘隔著紙張,似乎都能感覺到畫裡那其樂融融的氣氛。
五娘不由一下子看癡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幾乎將那幅畫捏的皺起,開口問,“這又是誰做的?”
侯三小姐看著五娘微微一笑,才緩聲道,“是我大哥做的。”
回到府裡,天已全黑,五娘和三娘將老夫人送回千壽院,又去正院看了大太太一回,才各各自回了院子。
五娘一進到裡間就叫來青枚伺候著換了家常的衣裳,又好生洗漱了一番,才半躺在牀上問話,“給大姐的通房,今兒個送去了嗎?”
青枚將五娘除下來的頭面包了帕子小心的放好,道,“一早就送去了,跟車的婆子特意等大姑爺見過纔回了府裡。”
五娘微微挑起眉,道,“那大姐夫可還滿意?”
青枚不屑的表情一閃而過,口氣倒如以往一樣認真,“大姑爺倒是極高興,只是大娘子像是不大滿意,一見到姑娘送去的人就沉了臉,還私下裡問了婆子,怎麼送了這麼兩個人來?那婆子只說是大太太吩咐的,大娘子一聽就跺腳走開了。”
五娘不禁失笑,“這個大姐,還當是在府裡一樣。”
青枚接道,“可不是?今兒個可是給了婆子好大的臉色,那婆子也是太太的陪嫁,聽說回來氣的不行呢,直嚷嚷賞錢沒見給,倒是受了好大一場氣。”
五娘眉頭一挑,又隨意吩咐,“京郊這樣遠,走這一趟差也不容易,你開了匣子拿幾個碎銀子過去,也省的那婆子沒遮沒攔,鬧到母親那裡去。”
五娘身爲嫡女,手裡的銀子一直不少,像這樣的打賞每個月都不知道有多少,青枚自然不在意,隨口應了一聲,就說起錦繡的情況,錦繡是做五孃的頭號心腹,五娘一向著緊,不禁話聽的仔細,還特意叫來了伺候錦繡的丫頭詢問,直忙了小一個時辰,又讓青枚明天再撥兩個丫頭給錦繡使,纔算是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