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院子裡錦音沒了,青溪手裡又做著六娘冬天要穿的衣裳,有些騰不開手,便去耳室叫玉秀伺候。
玉秀正在閒磕瓜子,聽到青溪在門外喊她,又慢悠悠的喝了盞茶,纔出得門去。
青溪早就等的不耐煩,只是玉秀到底是大太太撥來的丫頭,青溪又沒有摸準(zhǔn)脾氣,便強(qiáng)忍下火氣,笑道,“六娘子喊姑娘進(jìn)去伺候?!?
玉秀摸了摸頭上的桃粉細(xì)絨花,擡眼看了青溪一眼,慢條斯理道,“六娘子不是一向喜歡你近身伺候麼?怎麼如今卻叫了我去?”
青溪笑容一僵,仍笑著道,“姑娘在大太太跟前是得力的,如今撥到六娘子的院裡來,自然要叫姑娘去伺候?!?
玉秀這才得意一笑,“你知道就好?!闭f著一甩帕子,嫋嫋婷婷的往暖閣裡去了。
六娘子剛送走了二孃和三娘,正坐在軟塌上拿著冰袋敷眼睛,看到玉秀進(jìn)來,眼光立時一冷,轉(zhuǎn)頭看了別處,吩咐道,“我有些累了,你去打了熱水來服侍我梳洗,我要去睡會兒?!?
玉秀恭敬的應(yīng)了是,到了屋外卻是叫了兩個小丫頭去打熱水,自個兒站在廊下玩著剛?cè)玖锁P仙粉的指甲,直等了好一會兒兩個丫頭才提了水小跑著過來。
玉秀迎上去,從丫頭手中搶過熱水,眉毛一揚(yáng),訓(xùn)斥道,“不過提個熱水,怎麼要這麼長的時間!”
兩個小丫頭臉色一白,其中一個大著膽子道,“如今天冷,各房各院都在用熱水,奴婢還是好不容易找了個相熟的纔要來這水?!?
玉秀聽那丫頭敢辯駁,上去就拿尖尖長長的指甲掐了一下,“不過問你一句你就敢回這麼多句,真是沒有規(guī)矩?!?
雖是天冷衣裳穿的厚,可玉秀這一掐,還是鑽心的疼,小丫頭怕吵著六娘,便咬著牙忍下,等玉秀髮完脾氣轉(zhuǎn)身走了,才嚶嚶的哭起來。
玉秀進(jìn)到暖閣裡,六娘放下冰袋,轉(zhuǎn)身進(jìn)了裡間,才問起,“怎麼要這麼長的時間?”
玉秀臉色一變,委屈道,“如今天冷用水的主子多,奴婢還是託了相熟的姐妹才能這樣快的打到水。”
六娘聽玉秀這樣說,不禁揚(yáng)起嘴角冷冷的笑了一下,方纔在屋子裡等的急,便到窗戶底下看了一眼,誰知就看到了這樣一出好戲,果然是大太太屋子裡出來的,這表面的功夫,就是做的不一樣,欺上瞞下,同樣的惹人厭的容貌。
六娘這一下冷笑遮的快,玉秀還沒瞧清楚,六娘便又換了一副溫和的笑臉,“真是難爲(wèi)你了,不過我聽姚媽媽說你是新進(jìn)府的,這沒進(jìn)府幾天就能遇到脾氣相投的姐妹,還真是有福氣,你可得珍惜纔好,不知你那相熟的姐妹是哪個院子伺候的,我可認(rèn)識?”
玉秀聽著六孃的話裡有話,早就冷汗疊出,只是仗著是大太太撥她過來的,諒庶出的六娘子不敢拿自己怎麼樣,纔回話道,“姑娘是千金之軀,識得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媽媽,奴婢那小姐妹不過粗使丫頭一個,姑娘哪裡會識得?”
六娘看她說話敷衍,態(tài)度也是散漫,早就變了臉色,只是卻顧忌著大太太,也不敢拿她怎麼樣,便只得諷刺了一句,“你是三等丫頭,卻和一個粗使丫頭做姐妹,還真是心善呢!”說著就不再說話,淨(jìng)了面坐在錦仉上讓玉秀伺候著除釵釧。
玉秀聽六娘這樣說話,心裡自是不高興,做事也就沒那麼專心,除釵釧的時候不小心將六孃的頭皮颳了一下,六娘吃不住疼,哎喲了一聲捂住頭轉(zhuǎn)過身去。
玉秀早就嚇白了面色,卻故作鎮(zhèn)定,微揚(yáng)著下巴小聲道,“奴婢不是故意的?!?
六娘看到玉秀尖長的指甲裡沾著血跡,哪還忍得住脾氣,又想起上午被大太太冷落,錦音也不明不白的沒了,更是怒火攻心,當(dāng)下就一拍妝臺,喝道,“好你個丫頭,竟敢這樣欺辱主子,真是反了天了。”說著就走到外間,高聲喊來了青溪。
青溪進(jìn)到屋裡看著玉秀白著面色,六娘冷著臉的模樣,哪還不明白,忙行了禮問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六娘子一指玉秀,尖聲道,“將這個丫頭給我?guī)氯?,把她的指甲給我全剪了,剪的乾乾淨(jìng)淨(jìng),要是留了一點,我撥了你的皮。”
青溪一怔,轉(zhuǎn)眼向玉秀的手上看去,見指甲裡沾了血跡,臉色立時一變,轉(zhuǎn)身就出去叫了兩個粗使婆子進(jìn)來。
那兩個婆子長得粗粗壯壯,面相又兇惡的緊,玉秀一見嚇得就要哭出來,又心裡憐惜自己護(hù)了多年的指甲,沒了指甲不方便不說,也顯不出自個兒的芊芊玉指,便再也硬氣不起來,跪下哭著道,“還請姑娘饒了奴婢這一回,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六娘上前兩步彎下腰緊盯著玉秀的雙眼,似笑非笑道,“你是哭我被你傷著了,心裡害怕還是因爲(wèi)?”六娘特意瞄了一眼玉秀青蔥細(xì)長的雙手,淡淡道,“捨不得你這雙好看的指甲?”
玉秀沒想到六娘會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不禁被堵的一愣。
六娘看到她這個樣子,更是怒不可及,忙一瞪那兩個婆子,“怎麼還不拖下去,等什麼!”
那兩個婆子見六娘起了火氣,生怕自個兒也遭了殃,便上前將玉秀的膀子扭了,推推搡搡的走出門外。
青溪這才扶著六娘在軟塌上坐下,勸道,“姑娘別生氣,不過一個丫頭,又進(jìn)府沒幾天,翻不過天去,她的性子又是這般,只怕要不了幾日就能找出一堆錯處將人處置了,姑娘再出出氣也不遲。”
六娘斜眼看去,冷哼道,“你懂什麼!那丫頭是母親撥過來的,伺候了沒多久便被我拿住錯處處置了,落到有心人耳朵裡,還不知怎麼去告我的狀呢!”
青溪一聽就急了起來,“那可怎麼辦?她這個性子,早晚會惹出大禍,萬一連累了姑娘可怎生是好?”
六娘也是愁容滿面,“若是我知道怎麼辦?早就將她打發(fā)了,哪還等的了她對我橫眉豎眼的?!闭f著嘆氣一聲,“如今只能先留著她了,只是我貼身的衣物不許她動,箱攏的鑰匙也要放好了,再找兩個老實可靠的丫頭時刻看著,只要她有什麼動作,就報告給我,我再做打算?!?
青溪也想不出好主意,便嘆氣一聲應(yīng)下來出去安排。
一會兒的功夫又回到屋子裡,六娘隱隱要睡熟了,聽到腳步聲便又坐起身來,問道,“還有什麼事?”
青溪走近了六娘,才悄悄說起,“是五姨娘來了?!?
六娘一聽就落下了臉色,躺回被子裡才悶聲說道,“你就說我睡下了,叫她明日再來。”
青溪卻是站著不動,猶豫了一番,小聲道,“奴婢看五姨娘面色緊張,像是有什麼大事,不如姑娘就見見?”
六娘揹著青溪睡頭也不回,“她能有什麼事,不過就是過來搬弄些是非,我哪裡有空見她,你快去打發(fā)了她走,不要再來煩我?!?
青溪這才退出去。
屋外五姨娘正焦急的站在廊下等,看到青溪出來,忙開口問,“我可以進(jìn)去了?”
青溪爲(wèi)難的搖搖頭,柔聲道,“姨娘不如先回去,奴婢再跟姑娘說說,等姑娘同意了,奴婢便去告訴姨娘一聲。”
五姨娘素來了解自個兒女兒的脾性,看見青溪的面色,便知六娘是不願意見自己,聞言也不生氣,只央求道,“要不姑娘再去說說,就說我有大事跟六娘子說。”
青溪雖然同情五姨娘,但更怕被六娘開罪,便道,“五姨娘還是回去吧,姑娘真的是睡下了。”
五姨娘見沒有辦法,便上前兩步悄悄的在青溪耳邊說了幾句。
青溪訝然,好半天才問,“姨娘說的可是真的?”
五姨娘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自然是真的?!?
青溪權(quán)衡再三,這才轉(zhuǎn)身又進(jìn)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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