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福前腳一走,五娘就喚來了錦枚,五娘身邊的幾個丫頭,論得力當屬錦繡,可要論機靈,卻是屬錦枚最出挑。
五娘細細押了一口茶,才讓錦枚坐下來說話,“你跟著我進府也有幾日了,謹德堂的丫鬟婆子,心裡可有數了?”
錦枚心裡一喜,臉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些許來,微微低了頭,道,“平時也有來往,大約是奴婢在夫人跟前有臉面,總也喜歡找我說說話。”
五娘滿意一笑,道,“她們願與你說,你也聽著就是,只是這話進了你的耳,卻不能再傳出去,免得招惹些是是非非。”
錦枚想起往年五娘在薛府裡的謹慎,不知怎麼心裡一酸,卻到底忍了下來,只微微點頭,面上並不露絲毫,五娘只想著如何處置的事,並沒有在意,沉默了片刻,道,“耿姨娘的事,你可都聽說了些什麼?”
錦枚整理了一下思緒,慢慢的道,“在廚房幫忙的喜兒是打小就進府裡的,奴婢倒聽她說了不少,說是耿姨娘原先也是官宦家的小姐,與二太太也連著些親,只是後來家裡犯了事,才被罷了官封了宅子,耿姨娘只因年歲不夠,便只被發賣到繡坊裡做活計,後來還是二太太求了老太君,才被要到府裡來,本來也只是做些閒散的活計,誰知就一來二去的看上了姑爺,奴婢聽說有一回耿姨娘進了姑爺的書房送吃食,恰巧三少爺去借書,推門就見耿姨娘衣衫不整,二太太鬧的厲害,說姑爺敗壞了耿姨娘的名聲,老太君沒了法子才讓姑爺收了房,只是後來姑爺就進了軍營,一年也回不來一次,耿姨娘也只是徒有虛名,倒不合姑爺的心思。”
錦枚說著偷偷看了眼五孃的神色,見與平常一般無二才接著道,“倒是通房夏湘,夫人您要多注意些,奴婢聽底下的丫頭說,夏湘原先是伺候老太君的,後來才被撥到這謹德堂來,進來不到兩年就被姑爺收了房,因礙著老太君的面子,姑爺也每月裡去哪那麼一兩日。”
五娘聽錦枚說著,腦海裡就浮出夏湘的模樣來,團團的一張臉盡是和氣,微微一笑,又帶了些女兒家的憨稚來,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有許多心機的樣子,可是在後宅生活久了,五娘明白這纔是心底深沉之人最佳的保護色,越是不惹人注意,越是佔據有利的位置,想她在老太君跟前伺候這許久,又能來謹德堂不過兩年就被收了通房,就是五娘不細想也明白,有這樣能耐的人,又豈止是普通的人物?可通房到底只是通房,有沒有臉面,全要看主母高興不高興,是以五娘雖對這個夏湘上了些心思,卻也並未太在意,甩開那些心思,道“西跨院總歸是要建起來的,兩個姨娘擠一個屋子,也著實不像樣,老媽媽撥來的人手雖然看著伶俐,可到底年歲小了些,你再帶些日子,等夏湘冬蓮正式升了姨娘,再撥過去用。”
五娘語氣淡淡,可錦枚卻依舊聽懂了話裡的意思,眼神閃了一閃,道,“夫人儘管放心,奴婢必當好好教教幾個丫頭,也好讓她們在幾位姨娘面前伺候盡心。”
“你明白就好。”五娘帶了幾分滿意的點點頭,便打發了錦枚下去。
待錦枚出了門去,卻是侯夫人身邊的老媽媽傳話來,要見五娘。
五娘心中微微一凜,立時便明白是爲著春巧的事,雖然在意料之中,可到底有些詫異,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消息就傳的這樣快,也不知這小小的謹德堂安插了多少隻手。
五娘進到樂安居,侯夫人正拿著支金鑲碧璽的珠釵把玩,見到五娘來,才隨手放到一邊,招手讓五娘在身前的椅子上坐下。
侯夫人先是讓丫頭上了花茶,才慢慢說起話,“過兩日是太平侯嫡長孫冼三的日子,依老太君的意思,是帶著你去瞧瞧,只是一直聽說你身子自小不好,這樣子折騰,也不知能不能吃的消?”
侯夫人說著便打量起五孃的臉色,五娘依舊一副淡淡的笑容,待侯夫人收回了目光,才道,“兒媳不過是出生時體弱了些,這些年保養的好,倒是無礙了。”
侯夫人這才重又笑起來,“那就好,福哥兒年歲也不小了,老爺和老太君可都盼著你的音,就是我,也想早些享享兒孫福。”
五娘心下一驚,面上卻是羞澀的低下頭,侯夫人念著五娘是新媳,到底沒有說太多,只讓身邊伺候的丫頭端來了匣子,“這些也是我早些年就備下的,如今總算是能送的出去,你年歲不大,又是新媳,自然要打扮的鮮亮些,我已經吩咐讓人給你量身做幾身新衣裳,待你得了空便畫幾個喜歡的樣子,好讓針線上的去做。”
五娘笑著謝過了,又同侯夫人說道了幾句便回了謹德堂。
五娘先是換上了家常的衣服,纔打開侯夫人送的匣子,如五娘想的一樣,一整套的頭面,只是這頭面做的考究,鑲的碧璽除了頭上的步搖珠釵,其餘皆是一般大小,尤其是那串手上的鏈子,個個玲瓏剔透,不用細瞧便知是難得的貨色,錦繡小心的收好鎖進櫃子裡,才笑著道,“太太對夫人真是好,就是這頭面,怕是連三小姐也沒有呢!”
五娘微微皺起眉,卻是沒有出聲訓斥,只道,“這倒未必,侯三小姐到底是長房嫡女,又是這樣的出生,什麼東西得不來?倒是你這張嘴,越發的靈巧了。”
五娘雖然一副淺笑的模樣,可錦繡跟了五娘那麼多年,如何不知五孃的脾性,立時臉上一白,話也不利索起來,“奴婢……”
五娘擡手打斷,道,“你是打小跟著我的,忠心不忠心我又如何不知,只是如今這侯府比當初的薛府還要複雜,一個不小心,就不知跌進什麼樣的陷阱裡去,你是我身邊得力的,到時候我如何捨得?”
錦繡眼圈一紅,忙認起錯來,五娘又開解了兩句,纔算揭過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錦繡進來回話,春瑛命倒是保住了,只是額上一個大口子,怕是要落了傷痕,這內院,再是呆不得了,如今人還未醒還好,若是醒來又鬧出什麼事,就算耿姨娘再有手段說辭,春巧也不過是一個發賣的命。
五娘打發錦繡下去好生看著春瑛,便叫來了耿姨娘。
不過幾個時辰不見,耿姨娘像是突然就消瘦了幾分,面上也帶了幾分憔悴之色,一見五娘顧不得其他,當場就要跪下來,還是錦枚眼急手快,一把扯住耿姨娘,用了幾分力道拉起來,故作詫異道,“姨娘這是做什麼?不過是夫人叫了姨娘來說話,倒像是要受我們夫人的訓斥一般,這要是傳出去,還當我們夫人是容不了人的性子。”
耿姨娘被說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到底沒再跪下去,五娘假意訓了錦枚兩句,才笑著說話,“耿姨娘別見怪,這丫頭都是讓我給寵壞了,才寵出這樣的性子來。”說著和顏悅色的叫坐。
耿姨娘哪裡敢坐,忙連聲推辭,五娘也不勉強,使了眼色讓一干丫頭退出西次間,才道,“春瑛的事,耿姨娘還有何要說?”
耿姨娘原本膽戰心驚,如今聽五娘一問,就淚流了滿面,抽噎道,“回夫人的話,春巧的性子妾身是清楚的,雖說性子急躁了些,可也不是那狠毒的人,您可不能聽夏湘的一面之詞,她與妾身不睦已久,就是用誰來害妾身,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五娘眼皮都未動一下,只問,“那你說說,她爲何要害你?我可是聽底下的丫頭說,夏湘一向謹慎自持,就是與丫頭說話也並不高聲,倒是姨娘你,在府裡這幾年的功夫,發落了不少丫頭。”
耿姨娘嚇的一噎,咳嗽了幾聲,委屈的道,“夫人明鑑,妾身哪裡是那樣的人,不過是那些子奴才作踐妾身,妾身這才忍不住找太太告了一狀,要說夏湘爲何要害妾身,還不是她看不得妾身貌美又是姨娘的身份,夫人您別看她平日裡待誰都好,有道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她這樣的,纔是最陰險的。”
若不是五娘勉力自持,怕是五娘都要忍不住出聲誇讚耿姨娘大智若愚,雖然話是粗了些,可這說法,卻是與五娘很大程度上不謀而合。
五娘打量了耿姨娘兩眼,才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心中自然有數,只是春巧,卻是再留不得了。”
耿姨娘一急就要說話,五娘冷眼望過去,道,“春巧縱然有錯,可耿姨娘你就沒有錯?春巧如今能動手傷人,不過是仗著耿姨娘你,而且春巧今日的性子,難道就不是你縱出來的?身爲她的主子,平日裡沒有好好調教,才鬧出這樣的禍事,想來也是耿姨娘你的心性不夠,既然心性不夠,那就要好生磨練一番,從明日起,耿姨娘就不用來請安了,將道德經好生抄上幾遍,待什麼時候姨娘你的心性平穩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五娘話說完畢,也容不得耿姨娘再反駁,當下就讓婆子帶了出去,又叫來錦繡囑咐了明日將春巧送走,纔算是了了此事。